陈安安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出神,但她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低下了头去,“是你啊,多年没见,都长这么高了。”
看着陈安安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何家俊感觉自己的心头好似在滴血,幼年时,他不知情意为何物,却也总喜欢跟着这个比他年长两岁的姐姐。
可等他终于理解自己心意的时候,为时已晚了。
陈安安的父亲从正在修建的楼房上掉了下来,受了很重的伤,而且因为他是散工,和工地没有签劳动协议,出了事儿以后,建筑工地那边根本不给报销医药费。
可陈家和无数的小渔村村民一样,都很穷,几十万的手术费他们根本拿不出来。
纵使何家俊有心帮忙,到处跑前跑后,终究也是有心无力,凑到的那点钱,连交手术费的零头都不够。
最后无可奈何之下,陈安安选择了嫁给镇上一直追求她的王辉,唯一的要求就是对方要掏钱给他父亲治病。
有了这笔钱,陈父终于还是活了下来,可却也因为当初受伤严重,左腿完全使不上的力气,到最后只能拄着拐杖行走。
当年没有钱无法帮助到陈安安,迫使她嫁给了王辉那个地痞,是何家俊心头一直的痛,自那时起,他就发誓一定要赚到大钱。
可从那件事到如今过去了已经将近十年,他却依旧碌碌无为,只能打一些零工,他想要努力翻身,却一直找不到方法。
时喻他们直播带货让何家俊看到了希望,当知道时喻需要人往返来回运货的时候,何家俊毅然决然地返回了村里,当起了物流司机。
时喻很大方,开的工资不低,他终于赚到了钱。
可他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工资还是没有办法和当初就能拿出几十万的王辉相比,他没有资格去嚣想陈安安。
就想着休息日来来镇上转一圈,说不定会再次遇到她。
遇到确实是遇到了,可记忆中那个每天笑意盈盈,总是给他小零食的小姐姐,却完全变了另一个人。
如此卑微,如此小心翼翼,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一点的女人,哪里还有当初意气风发的小姐姐的样子?
何家俊双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怒火在他眼眶中燃烧,仿佛是一只发了怒的豹子,随时都能吃人一样,“是不是王辉那个混蛋他打你了?”
“你不要怕,跟我说实话,现在村里回来了好几个年轻人,我叫上他们一块替你出气去。”
“没有……”陈安安颤抖着身体反驳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她不愿意让何家俊看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样子,她不想在他面前卑微。
“切——”
就在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沉默不已的时候,苏苏忽然嗤笑出声,“有这么一个满心都是你的弟弟,被丈夫打还不是活该?”
“呼——”
凌厉的掌风迎面而来,那带着老茧的,比苏父厚实了好几倍的巴掌猛然间出现在了苏苏的视线当中。
她被吓得连连尖叫,身体抖若筛糠,像得了帕金森一样。
何家俊的巴掌在即将达到她脸颊的一寸处堪堪停了下来,男人拧着眉头凶神恶煞,“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一句,我这巴掌可就停不下来了。”
“不敢了……我不说了……呜呜呜……”苏苏被吓得浑身汗毛倒竖,再也不敢瞎说。
但陈安安还是被苏苏的话给影响到了,之后不论何家俊如何劝解,她也不肯开口说一个字。
公交车到了站,苏苏跟着两个人一起走了下来,她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厚着脸皮开口问道,“许初念的家在哪里?”
陈安安此时一心只想逃离,何家俊也根本没心思和她说话,两个人倒是殊途同归的没有理她。
苏苏气的直跺脚,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太敢乱走,默默地跟在了两个人身后。
何家俊送陈安安回家时,正好遇到了从陈家出来的许初念。
陈安安嫁给王辉的彩礼几乎全部都花在了陈父的手术费上,根本就没剩下多少,家里陈父身体不好,基本上做不了什么重活,全靠着陈母一个人养家,日子也是过的紧紧巴巴。
直播带货火了以后,村子里的村民们又再次将视线放在了海上,因为这一回,他们捕捞回来的海货再也不用低价卖给那些中间商,只要交一点手续费给时喻,就可以用比之前高两成的价格将海货卖出去。
可陈家老两口的身体状况却完全没办法出海。
时喻也发现村子里还是老年人居多,即使村民们手里的海货不用再堆积在家,可这些老年人依旧没有收入。
于是时喻把捡贝壳分贝壳的任务交给了这些老人和留守的儿童们,并且还教会了他们搭配颜色,挑选贝壳做工艺品,虽然老人们做出来的东西没有时喻做的那样精致,但时喻对它们的定价也不高,走薄利多销的路子。
许初念这次来陈家,就是来收陈母做好了的工艺品的。
陈安安嫁人的时候,许初念还很小,加上她自从嫁人以后就从未回过村子,许初念有些许记得她了,但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她脸上的伤。
“这是怎么回事?谁打的?”少年人身上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冲劲,“欺负女孩算什么本事?”
陈安安轻轻摇了摇头,那给陈父治病的几十万块钱,说是王辉给的彩礼,倒不如说陈安安用几十万块钱把自己卖给了王辉。
从她答应嫁给王辉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在王家人面前抬不起头了,几十万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她根本提不起丝毫的力气反抗。
这一次之所以偷偷跑回家,也只是因为她再次怀孕了而已,她之前怀过了一次孩子,却被王辉给打没了,她不想这个孩子也离自己而去,这才趁王辉出去喝酒的时候跑出了门。
但在小镇上她举目无亲,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选择回家,可她不愿自己的狼狈被所有人知道。
这么多年下来,她已经认命了。
为了孩子偷跑,早已耗费了她所有的勇气,陈安安根本不敢开口。
“你管她干什么?”苏苏一下子冲到许初念面前,“她都回家了,父母肯定会替她做主的,许初念,我大老远的来找你一趟,你不应该尽一下地主之宜吗?”
看到苏苏的许初念下意识皱起了眉头,眼底闪过一抹厌烦,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惹了这个大小姐的注意,三天两头的来骚扰他。
许初念冷着脸,不耐烦地开口,“并不是我邀请你来的,请你离开!”
苏苏是真的有些伤心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许初念完全搞不懂她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东西,“是你不请自来,况且,我们有什么关系吗?是我的什么人?”
“就凭你喜欢我!”苏苏下意识的喊出了上辈子许初念到死也未曾说出口的感情。
哪曾想听了这话的许初念却只是发出了一道冷嗤,“大小姐,你是来搞笑的吗?”
“念念,”何家俊忽然表情严肃,“你可不能喜欢这样的人。”
紧接着,他便没有丝毫添油加醋,十分客观地把刚才公交车上苏苏的所作所为给说了出来。
许初念这下是越发的对苏苏感到厌恶了,他真怀疑自己之前是脑子里都进了水,否则怎么会觉得这个女孩拥有着一颗纯真善良的心,明明是一个蛇蝎美人才对,美丽的皮囊的掩盖下,是一副歹毒的心肠。
“你胡说八道!”苏苏即使是再蠢,也知道要给许初念留一个好印象,她赶忙解释,“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
然而,苏苏愿意解释,许初念却不愿意听了,直接拉着何家俊和陈安安进了门,将苏苏关在了外面。
“我好像听到了安安的声音?”陈家老两口从里屋跑出来,满脸的期待。
可在看清楚陈安安如今样子的时候,瞬间又老泪纵横了起来。
爬满了褶皱的粗糙手指小心翼翼地探上了陈安安的脸颊,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和哽咽,“这是怎么了?”
“妈——”
坚强了一路的陈安安,在看到父母以后,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王辉他打我,妈,他们一家人都打我。”
“格老子的!”陈父提起扫帚就要往门口冲,“老子不打死这个龟儿子,敢这么欺负我闺女!”
何家俊和许初念赶忙将陈父拦了下来,“陈伯伯不要这么冲动,咱们先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更好地帮助安安姐不是?”
陈安安一边抽泣一边哭诉着说出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委屈,一开始陈父陈母还是满脸的愤怒,可当陈安安说出那二十多万彩礼的时候,老两口都不由自主地沉默了下来。
陈父默默的抹了一把泪,语调中是抑制不住的心酸,“都怪我……如果不是为了我,我当初怎么就没摔死呢,死了倒也不至于成为一个拖累,是我害了你啊……”
“不是的,”陈安安拼命摇着头,“不是这样的。”
许初念看得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拉着想要说话的陈家俊一起退到了外面,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一家三口。
过了许久,三人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下来,陈安安有些许好意思的说道,“让你们看笑话了。”
何家俊连连摆手,“我只是遗憾当年没能帮上你的忙。”
陈安安笑了笑,表示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他们都需要往前看。
何家俊皱着眉头说道,“可是,你现在这日子过的……”
陈安安也知道躲避不是办法,可她是真的无可奈何,更何况她还怀着孩子。
许初念忽然开口说道,“不如去问问我爸爸吧,他肯定有办法。”
众人忽然恍然大悟,时喻在外面闯荡了多年,肯定有许多见识,光看他能够带着全村人一起发家致富就知道是个有本事的,说不定在这件事上,他还当真能有个好法子。
一家人说干就干,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准备一起前往许家。
打开门后看到苏苏还站在门口,许初念理都没理,直接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