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的心事来的快,去的也快。
今生没有了父亲死亡,自己断腿的绝望,二人之间未曾经历过那段相濡以沫的时光,苏苏也不再是许初念昏暗人生中唯一的救赎。
此刻的他,只觉得苏苏之所以这么做的缘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报复自己害她去了警察局。
因此,许初念没有给苏苏半分好脸色。
苏苏何曾被许初念如此对待过,前世的许初念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学习不好?
她只觉得许初念找的借口再蹩脚不过,一下子就委屈的哭了起来,“你不愿意就算了嘛,怎么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
苏苏的哭喊声引起了其他同学的注意,纷纷过来安慰,但当他们知道,苏苏之所以如此伤心的原因是许初念不愿意为她补习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同学脸上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苏苏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她忽然想起来,前世的许初念虽然聪明,但却从未认真学习过,每日里只会逃课打架,连中考都未曾参加。
他之所以能和自己在一个学校,是魏卓星的小叔魏翔撞死了他的爸爸,魏家人破格把他带去江城的。
想清楚这一切的苏苏彻底傻眼了,自己不用想肯定是考不上的,而许初念也成绩不好,那还怎么报复渣男?难不成前世受的那些委屈,都只能算了吗?
不!不会这样的!
许初念很聪明,他一定可以考上的!
苏苏好似忽然疯了一样按在了许初念的桌子上,把一切阻碍他学习的东西全部都拿开了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许初念,像是要吃人一般,“你快点学,一定要好好学习,你要考上江城锦华中学听到没有?你一定要考上江城锦华中学!”
许初念被她搞得烦不胜烦,心底那点朦胧的好感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尽的厌恶。
他抬起眼帘,锋锐的眼眸中充斥着烦躁,从鼻腔里冷冷地哼出一个字,“滚!”
教室的白炽灯下,许初念的瞳仁显得格外的黑,在他说话的时候,喉结处现露出嶙峋的弧度,曾经的苏苏其实是有些厌烦自己总是被他这双眼神专注地注视着。
可当此刻,那双漂亮的瞳孔中显露出来的不再是爱慕,反而是浓浓的厌恶与冰冷,她有些嫌弃的专注神情消失不见的时候,她忽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恐慌。
女孩缩着脖子转瞬间又落下了泪,磕磕绊绊的开口指责,“你怎么能这么凶?”
许初念是真的烦了苏苏,被她打扰的这段时间都足够他看完半本数学书了,而且无论他怎样说,对方总是一副听不懂话的样子。
略微思索了一番,许初念决定继续逃课。
反正他逃课已经逃成了习惯,班主任早就不管他了。
于是,在苏苏泪汪汪的视线中,许初念竟是直接收拾了书包,带着学习资料转身走出了教室。
苏苏想要冲上去拦住他,却被自己的好朋友给拉住了胳膊,“他就是个混混,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欢跟这种人来往了吗?”
苏苏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便只能暂时作罢,想着他们两个终究是一个班的同学,以后还有的是时间。
可结果却是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料,一直等到中考要发准考证的那天,她才再次见到了许初念,她想要上前去说些什么,可许初念却是头也不回的离开,就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提着书包来到秘密基地的许初念发现他的小弟们早就等在了这里,一群人蹲在地上百无聊赖的打扑克。
看到他过来,小弟一号郭子綦头一个凑上前,“老大,你怎么才来呀?”
“我们今天是去网吧打游戏,还是去电玩城玩跳舞机?”
看着几个小弟无忧无虑的样子,许初念的眼睛忽的亮了起来,哪有他这个老大哼哧哼哧的努力学习,小弟们却肆意玩耍的道理?
秉持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优良思想,许初念从书包里掏出五三扔给了他们一人一本,表情严肃的说道,“玩什么玩?马上就要中考了不知道吗?”
“从今天开始和你们我一起,用半个月的时间把这些五三全部做一遍!”
“啊????”
不大的秘密基地里顿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哀嚎,许初念却偷偷的勾起了唇角。
——
当夏蝉在垂缍间饮清露,流响于疏桐中时,许初念摩挲着仅仅半个月时间就起了茧子的右手中指,站在了考场门口。
时喻像其他千千万万的父亲一样,细细地叮嘱着许初念考场的注意事项。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许初念撇着嘴道,“啰里吧嗦的,你都说了八百遍了。”
话虽是这样说着,但他的神情却无比的愉悦,自己日以继夜学习的这半个月,父亲一直都陪在他身边,虽然他们俩只是住在学校附近一个破旧的小旅馆里,但许初念却是头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小兔崽子,”时喻手下丝毫没有留情的拎起了许初念的耳朵,“嫌我烦了是吧?”
“疼!”许初念呲着牙鼻子红红,虽然他喜欢和父亲亲近,但也不是这么个亲近法呀。
时喻松开他的耳朵,往他屁股上轻轻踹了一脚,“快进去吧!”
许初念垂下眼睫,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问道,“你会在这里一直等我吗?”
时喻没好气的说,“我不等你,我等鬼呀?”
许初念终于高兴,弯起唇角大踏步向考场走去,喜悦的情绪染上了他的眉眼,整个人都变得意气风发起来,以至于丝毫没有注意到犹犹豫豫想要上来跟他说话的苏苏。
不得不说,时喻的题海战术当真是有些作用,整场考试下来,几乎百分之七十的题目许初念都可以对答如流。
考完最后一门的许初念冲出考场,一头扎进了时喻的怀中,“爸,我考完了。”
时喻抬手搂上他的肩,“那就行,一会儿收拾下东西,咱们就回家。”
许初念偷偷瞟了他一眼,心情有些忐忑,“您不问问我考的怎么样吗?”
时喻轻笑一声,揉了揉他的脑袋,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温柔,恍若一颗轻石砸进了许初念的心湖,“你已经尽力了,不是吗?”
许初念微微的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后立马变得喜笑颜开,他紧紧地搂住了时喻的腰,头一次露出这个年纪应有的孩子气,“爸,你真好!”
不同于许初念的游刃有余,苏苏在考场上几乎是如坐针毡,前世的她大学毕业以后就嫁给了魏卓星当起了全职太太,平日里的生活不是吃吃喝喝就是逛街插花,何曾触碰过一次课本。
重生回来的她再也无法在课堂上坐得住,老师讲的课也完全听不懂,再加上她把心思全部都放在了许初念的身上,根本就没有复习。
拿到中考试卷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在看天书一样,一道题目都做不出来。
——
父子二人在小镇上修整了一晚,买了一些生活物资,搭着第二天早晨的第一班公交赶回了小渔村。
许家很穷,家里尽剩下孤儿寡母,因此在一片砖瓦房里,许家那幢破败的土房子就格外的显眼,时喻一眼就认了出来。
迎着清凉的海风,时喻一手提着东西,一手牵着许初念往家的方向走去。
“大孙子!大孙子!”
因为昨天时喻给邻居罗满福打了电话说今天要回来,许奶奶一大早就在车站附近等着了,一看到父子二人的出现,许奶奶立刻就从旁边的礁石堆冲了出来。
老人满头的银发胡乱的绑着,笑得有些傻兮兮的,骨瘦如柴的双手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一颗早已融化掉了的大白兔奶糖。
她不舍得盯着奶糖看了好几眼,最后还是递到了许初念的面前,“吃,大孙子,吃糖!”
许初念鼻子有些发酸,差点忍不住落下了泪来,爸爸不在的这些年,只有他和奶奶两个人相依为命,奶奶虽然痴傻,却也是疼他。
他看着许奶奶,伸手接过了奶糖,“谢谢奶奶。”
许奶奶又嘿嘿地笑了两声,“不,不谢,大孙子喜欢就好。”
说着,她走过去牵起了许初念的手,“走,跟奶奶回家,回家。”
她竟然是直接忽视了站在许初念旁边的时喻。
原主常年在外打工不回家,去年因为老板没有发工钱就连过年的时候都没有回来,算算时间的话,许奶奶应该有将近两年未曾见过原主了。
再加上时喻穿来以后的穿着打扮和原主大有不同,许奶奶一时没认出来倒也是正常,但许初念却有些不太开心。
他将手从许奶奶的手中挣脱了出来,固执的把时喻推到她面前,“奶奶,你不认识了吗?”
“谁呀?”许奶奶愣了一下,却又十分听话地盯着时喻仔细地看了起来,过了半晌,她忽然有些不可置信地伸出了手,沉沉老矣的眼眸当中骤然间焕发出了光彩,“是,是阿喻回来了吗?”
在许奶奶的印象里,儿子是一个经常不回家的人,她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打工赚钱,也不明白为什么儿子总是不回家,但她却知道,儿子回家的时候是她最快活的日子。
儿子会给她带好吃的东西,还会温柔的给她扎头发,还给她买过漂亮的小花花。
她真的很珍惜小花花的,可小花花却还是被她给弄丢了。
知道是她弄丢了小花花惹了儿子生气,所以儿子才不回来,可是她不敢哭,因为她一哭,大孙子也要跟着哭了,她是奶奶,她要保护大孙子。
但是现在,无论她怎么擦眼睛,泪水就是止不住的流。
许奶奶整个人茫然又无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喻,小花花,我把你送我的小花花弄丢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