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阿雀

折雀 林格啾 2439 字 6个月前

谢沉云却浑然不觉这车厢内沉默死寂。只思忖片刻,又盯着她上下打量一眼,若有所思道:“这么说起来,你如今这么身无二两肉……”

“什、什么?”

“豆芽菜,”他拎起她,作势颠了颠重量,“怕就是沉璧把你养娇气了罢?和他一样,这不吃那也不吃,亦不习武,又懒于骑射,哪像我们谢家女儿?这样,你明日起,和大哥一同晨起,绕着侯府外院跑上五十圈如何。”

如何?

阿雀以行动代替回答。

一炷香后。

马车甫一停至定远侯府正门前,便手脚并用、连滚带爬跳下来,一溜烟跑了。

“呼、呼……呼……”

一路头也不回、直跑至清辉阁外。

阿雀仍不住轻抚着胸脯回头张望:眼见着没人来找,这才敢稍稍停下脚步,背靠着廊前那参天榕树,缓了好一阵才回过劲来,扶着膝盖直喘粗气。

她自忖绝不能和这不靠谱的大哥单独待在一块,又急于找个安全地藏身,上次未及归还的玉佩这时又起了大用。

只是门口那侍卫似乎换了一批人——个个见了她如见瘟神,半个字不吭。阿雀进门前,本还想找他们打探几句消息:毕竟这几日她阴影仍在,都故意躲着二哥走,也不知二哥有没有生气?可他们竟都视她如无物。尤其是领头那个新来的,面黑如炭,五官刀刻斧凿,瞧着十足气势逼人,她都不敢多说话,在园外踟蹰良久。末了,终是一咬牙,仗着没人敢拦她,又熟门熟路地直跑进去——

“吱呀”一声。

这次她仍死性不改,偏走侧门。

门缝打开一叶,一只眼睛凑上前,机灵地滴溜直转:虽角度太偏,望不见正厅,但却也能看清院中左右并无异样。几个侍女来去匆忙,擦花瓶的擦花瓶,洒扫庭院的、给院中草木浇花除草的亦闲不下来,个个皆是一顶一的勤快。

她观察了许久才放下心来,随即光明正大“现身”。

“荃华,”就近便拉住一个眼熟的丫头,阿雀小声问,“我二哥呢?今日听说董夫子告假,太平苑休课一天,他尚在府上么?”

荃华向她弯膝行礼,手中比划道:二少爷正在书房。

果然在她意料之中。

阿雀扭头便穿过正厅、往书房跑去。没跑几步,人到门前,却并不急着推门,只小心翼翼凑到窗前,扒拉着窗框往里看。

二哥似乎没注意到她脚步声,正专心致志伏案观画,不时提笔蘸墨,又在画上多次修补。

旁边茶水热气袅袅,茶点一动未动:也是。往日里那些茶果都是备给她吃的。二哥看书不喜分心,时常一声不吭,是怕她陪着无聊,才准备些点心给她充饥的。就连房间角落那一整箱——她不用看也记得清楚,小时候爱玩的拨浪鼓,年纪大些便央奶娘纳的布娃娃、棉花小人,还有这两年外头风头正盛的拼图石板、诸葛锁、九连环、皮影戏,装得满满当当,也最是和这书香气十足的房间格格不入。全是她的杰作。

——这会儿没了她的打扰,二哥倒乐在其中罢?

阿雀嘴一扁。

又想:难不成没我更好么?也是,我已三五日没找过二哥,却也没见二哥找我。想来是我不重要,过来是惹他烦了。

她缩回脑袋,躲在窗下,踢着脚下的小石子:罢了罢了。让那个蛮子大哥把我作沙包玩好了。反正我已与二哥形同陌路了。他可不管我的死活。

怎料,越是这般“安慰”自己,她牙齿反倒愈发咬得咔咔响。

想发狠走人,可忍到牙痛也迈不开腿不说,又莫名其妙忧愁起来,想着:但我若一直生气,以后谁陪二哥解闷呢?二哥生病时,谁陪他喝药呢?二哥在外头风清朗月,在家却是个闷葫芦,连院中的侍女亦不是哑巴便是又聋又哑,想找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没了自己这个贴心善良、可爱大方温柔美丽的妹妹,难道要他去和大哥说话,去和阿爹下棋么?是不是、实在是、是有点太可怜了?——

她“痛心疾首”。

思及此,又哼哧哼哧地爬上扒上窗框去。

想着再看一眼再做决定,说不定二哥就正好先看到她、先过来哄她、然后再跟她解释了呢?如此她便就顺理成章,当无事发生好了。然而这一次爬上去,竟四下都没瞧见人,书桌前空空如也,方才还提笔泼墨的少年,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