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伪装分崩离析了。
是她自己授意的。
千清瞳孔轻轻一缩。
“夫君可还记得,我曾提及过母后,”白泽鹿笑了笑, 说, “她奉行利益至上,倘若一件事没有意义, 别不会允许我去做,无论这件事是不是无关紧要。”
千清的眉心又拢起一点,“我能理解她的做法,位高权重的人,很容易有这种想法——讨不到好处的事做了也是浪费老子精力, 那凭什么要做。坐到那个位置上的人,会这么想,很正常。”
“但是我非常看不惯这种人,好像生命里除了利益,其他的人和事都是不存在的一样,这样草芥人命和意义,根本不配坐高位,不能庇护自己的子民,凭什么还要子民拥护你。”
白泽鹿低头一笑,而后伸出手,抚平他眉心的沟壑,“夫君说的自然对,可展西的王权,与北元不同,他们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便死。对王室是这样,对臣民是这样,对百姓更是这样。”
“我身在其中,是无权做选择的。”白泽鹿说,“所以我也不能有自己的情绪,母后告诉我,喜欢是平民才会有的情绪,我是公主,便不能喜欢,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
千清唇角抿直,语气克制不住地带了火气,“你母后什么毛病?她自己奉行的准则,管好她自己就行了,别人喜不喜欢,关她屁事,手伸这么长,怎么,就她有手是吗?”
白泽鹿低低笑了一声,“在展西,母后握的权力比皇兄更甚,她要做什么,自是无人敢管。”
“怪不得,屁股坐得这么高,自己是人是鬼恐怕自己都分不清了。”
“她不需要分清自己,她只需要分清别人就能长盛不衰。”白泽鹿说,“展西没人敢忤逆她,所以,令行禁止,她已经习惯了,倘若有人忤逆她,便是死路一条。”
“我不敢忤逆她,可我还是……”
说到此处,她忽然呛咳一声,有些艰难地继续,“还是被发现了。”
这一句与上一句明显断层,中间被省略许多。
甚至连事件与进程也是断层的,直接跳转了过来,生硬而明显。
中间没有提及的。
譬如没人敢忤逆太后,是谁把兔子送到了她的面前。
譬如她明知道忤逆太后没有好下场,为何还是私藏兔子。
譬如……她是怎么被发现的,被发现时……随之而来的是什么?
那个专·制·独·裁的太后,顺她者昌逆她者亡,对他的小泽鹿做了什么?
“整个展西王宫,母后唯独不会杀我,”白泽鹿轻轻勾了一下唇,“因为我还有用。”
“可她也不能容忍有人敢忤逆她,”她的语气很平淡,仿佛是在陈述与自己无关的事,“而宫里,折磨人的法子多的是。”
千清忽然不想她说下去了。
他不想知道,展西的太后是通过什么手段让一个人从喜欢兔子到一见到便浑身僵硬,脸色苍白。
喜欢是一种本能的情绪,每个人不受控制地被什么所吸引,一见到心情便会好起来。
要不断地重复烙印,把比喜欢更加强烈的情绪加注在人身上,以盖过喜欢的本能,在往后每一次再见到喜欢的东西,产生的情绪不再是喜欢。
而是另一种更为深刻的——恐惧。
“母后说我得剔除这种属于平民的劣根性。”
白泽鹿呛咳得更为厉害,几乎无法完整地说出一个句子。
心里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了。
千清将人带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带着安抚意味。
“没事了,我在这儿,”他哑着声音,“别怕,泽鹿。”
“她要我……”她低下头,埋进他的怀里,声音渐渐变轻,“剔除……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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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五年。
展西例行秋猎,所有皇子都得去,以及部分由太后——原本该是皇帝,钦点的权贵之子,一道同去。
白泽鹿却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