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和好

萧云谏也是提笔写下了一行字。

他的一行小字舒展漂亮。

是从前在无上仙门,被凌祉手把手教诲出来的。

他早早地便想好了自己要写什么。

便是提笔,趁着旁的两人没有完成之时。

已是将自己的心愿挂在孔明灯上,燃了火去。

他微微偏头,却见凌祉稍提起了纸张。

他忽而玩心又起,手上风力卷起。

愣是将凌祉虚虚捏在手中的纸张,吹了过来。

凌祉无奈地叹了口气。

瞧着萧云谏小孩子般得逞的笑了笑,说道:“阿谏,你啊……”

“师叔竟是这般小气,瞧都不让旁人瞧了,是不是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萧云谏的耳垂滚烫,却又是唤起了曾经的称谓。

凌祉愕然,张了张嘴,险些发不出声响来。

他踌躇许久又许久,才又道:“阿谏,你唤我……师叔?”

萧云谏一偏头:“你本就是我的师叔。”

这便算是过往一切如云烟。

他们当真能从头再来了。

凌祉欣喜万分。

却也只当了萧云谏愿意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都未曾觉察到,萧云谏想要的却是关系回到从前。

萧云谏看他模样,便知晓他何等聪颖的一个人。

如今面对着自己,又是一次又一次地犯了蠢去。

竟是读不懂自己话中之意。

便是读不懂就读不懂吧,再叫他为难纠结片刻好了。

“呆子。”萧云谏笑骂道,又是随手展开了凌祉的心愿。

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

愿此生能与阿谏相携白首。

萧云谏只觉得眼睛仿佛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热热胀胀的,叫人难受。

他将纸条随手一折,又是塞回了凌祉手中。

他哼了一声,说道:“即是你由衷的心愿,那还不快些塞进孔明灯里放了,好叫天道也明了一番你的心意。”

凌祉笑着应下,又替萧云谏拨弄了一下垂在耳前的碎发。

他的余光扫见萧云谏右额角上的疤痕,动作不禁顿了顿。

他略显踌躇地道:“阿谏,何时将这疤痕去了?”

萧云谏随手摸在了自己的额角之上,那里依旧留存着些许煞风景的突起。

他佯装愠怒道:“可是碍着您的眼了?非得去了不可。”

凌祉急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阿谏……我只是想着,你生得这么好看,不应因为我的缘故,留下这么一道疤痕去。”

萧云谏忍俊不禁:“唬你的。不过是道疤痕罢了,留着不留着,都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理应赶紧把你的灯放了去。不然,我的那盏可要飘远了。”

凌祉这才松了口气,就着萧云谏递来的火种。

将自己那张寄托相思的孔明灯,也放去了天际。

萧云谏仰头看着满天灯火,又道:“我好似记得,从前时候,我也见过这么一场。只是日子久了,都不记得了。”

他眼角那枚红色的泪痣,在月光与灯火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得鲜红起来。

他方才写下的是——

愿与凌祉,共此余生。

那似是一切的伊始。

也该是一切的结束。

凌祉就那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阿谏。

这一辈子、下辈子都不会腻。

萧云谏被他盯得一阵躁得慌,偏偏头,便见夜昙好似也要放飞自己的孔明灯去。

他一时间燥热上了头,没有耐住,便问道:“夜昙,你写了什么?”

夜昙顿了一下,刚挂上去的纸条,就这般脱了手。

直挺挺地落在萧云谏面前,叫萧云谏没想看,也不小心看了个清楚。

夜昙也没急着去捡。

倒是等来了萧云谏的问:“是空的?”

夜昙拾起纸条,放飞了那盏孔明灯。

缓缓又道:“是空的。”

“我已没什么所祈求的了,我全部的心愿,天道已是帮我实现了。”他又从怀中虔诚地取出那封信,微笑道,“云翳在那手书上写——”

“他……此生唯一挚爱,是为夜昙。”

“只从前身份有别。若他此行去封印屠天之力,能够活着回来,便……”

“便不论用何法子,都要辞去风神一职,与我凡尘携手。”

夜昙长舒了一口气:“他这手书是未去封印前留给我的,只等着活着归来后,亲手交给我。若他没能归来,便也只有继任风神能开启密室,我本人能瞧见此物。”

凌祉与萧云谏对视了一眼。

他二人皆是心知肚明——

云翳设下这般多的关卡,便也是矛盾纠结的。

他不想让夜昙看见,又想要何时夜昙能真真地看清自己的心意。

他二人爱的太苦了。

“阿谏。”夜昙忽而唤了萧云谏一声,又道,“身份有别,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云翳他看得重,我便寄希望于你,望你莫要看得那般重。”

萧云谏郑重答道:“好。”

又是沉默良久,还是萧云谏念及那屠天之力。

方才又开了口,问道:“夜昙,我可否能了解了解先头屠天之力的是由。”

那时候,为了封印屠天之力。

天界折损了几员神君。

更是将此事写进史册,封存起来。

萧云谏只是对其一知半解的,并不晓得全貌。

他也曾问过天帝天后,却只是有了差强人意的回复。

夜昙挑了一坛自己千年前埋下的酒,直接抛给了萧云谏。

萧云谏捧着那一坛冷酒,下意识地瞧了一眼凌祉。

见凌祉对自己点点头,忙掀了封去。

花果的清甜伴着浓烈的酒香起,一揭开就将萧云谏征服。

他连连称赞道:“好酒!”

他饮了一口后,又直接递给了凌祉。

凌祉这回也没含糊,就着方才萧云谏的位置,也酌了一口。

夜昙也是猛灌了一口酒,方才开口说道:

“屠天之力是上古时候便存在的。他寄存于人的七情六欲,会被五毒心而影响着。只能封印,却不能根除。从前时候,上古神族是将其封印在乌宿那地方的,有神君日日夜夜守护着。”

“可你也应听闻过,三千五百年前,山川变更、河流改道。乌宿那座封印了屠天之力的山,骤然崩塌。屠天之力再次问世,便是要将这六界搅得一团乱。”

“屠天之力,本就是那能毁天灭地的存在。它会纵情地操控着人的情感,让所有人都陷于贪嗔痴慢疑这五毒心中,不可自拔。从而操纵这整个六界,让六界为黑暗所吞噬。”

“它极其恐怖,目的性又分外之强。等到天界察觉到的时候,它已是扩散,吞并了整个魔界。这也便是如今魔界要重头再来的缘故,也是叫那些凡人谈魔界而色变的原因。只是因着魔界曾被屠天之力操纵,被五毒心戕害。”

“而天界这边,虽是有曾经上古神族流传下来的古籍,记载了封印屠天之力的法子。可奈何他们觉察之时,已是晚了。他们只得派了许多万年修为的神君,妄图强行压制屠天之力。云翳他……就是责无旁贷的那一个。”

“他其实离去之时,恐怕心里已是知晓了结局的吧。那一役……八位神君,只活了梦神一人。余下的,皆是身殒乌宿,再不得轮回转世。独独只有从前的人,才会记得他们吧。”

夜昙叹了口气,又是灌了一口酒。

酒水沿着他的脖颈流了下去,浸湿了他的衣衫。

他的眼神有些迷离。

恍惚间看着萧云谏,又似是瞧见了云翳。

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夜昙擒住了萧云谏的手,只又一个劲儿地念着云翳的名字。

他心底里分明是知晓,那不是云翳的。

可又忍不住,把萧云谏当作了云翳。

左不过……

就这一时半刻而已。

萧云谏感受着手掌上的力度。

又察觉到了凌祉在他耳畔说道:“阿谏,先哄哄他吧。”

萧云谏点了点头。

那段过往当真是所有人都不愿意提的。

他与梦神也还算得上是相熟。

可梦神也总是端着一副大大咧咧、迷迷糊糊的模样。

也许可能只有这般,才能让他不再缅怀从前乌宿那醒不来的黑夜吧。

他轻轻拍了拍夜昙的脊背,柔声说道:“我在,我一直在的。”

可夜昙却是揉了揉眼睛,兀自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是阿谏的,我知道你不是云翳。阿谏,你日后定然是要好好的,可省得了?还有凌祉,你也定是要好好照顾他的。”

萧云谏却是笑话了他一句:“说得倒像是再托孤一般。你若是信不得凌祉,便回头我就不在停云殿住了,挪到这长飙之墟来陪你。那样也不用忧心凌祉的身份了,你说可好?”

夜昙松开了萧云谏的手,一合掌道:“那自然是最好的。”

萧云谏又和他对酌了几回。

眼底也有了几分醉意。

凌祉一直瞧着他,控制着他入口的酒量去。

萧云谏迷蒙着双眼,又问向夜昙:“你可知,当年他们是如何再次封印住屠天之力的吗?”

夜昙绞尽脑汁,想了半晌,说道:“我依稀记得……好似是用神力著了一柄剑,将那屠天之力附身之人,捅了……就好了。”

他好似比萧云谏醉得还要离谱。

两人又是推杯换盏了几回。

凌祉都有些按不住了。

萧云谏哦了一声,不知是否将夜昙的话,都听进去了。

便一头栽在了桌子上,不省人事。

“阿谏、阿谏……”凌祉轻声唤着萧云谏的名字。

可萧云谏已是醉倒了过去,一点反应都没了。

凌祉看着面前两个酒鬼。

正在他无计可施的时候,夜昙却是骤然清明了眼眸,说道:“送他回去吧。”

凌祉有几分诧异。

可平日里除却对着萧云谏,他的面容一向冷淡。

如今得了夜昙的应允,与夜昙告了辞后,便将萧云谏打横抱在怀中。

夜昙忽而叫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像又是笃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说道:“明日待他酒醒了,你们二人来寻我,我有法子能疗你身上的病。”

凌祉腾不开手,只道了一声多谢。

折返到屋中,萧云谏却是缓缓睁开了双眼。

夜昙是装的,他又何尝不是。

他虽是有几分醉意,可还没到一头歪在酒桌上的程度。

凌祉替他打了水,浸湿了帕子,递到跟前:“擦擦手吧。”

萧云谏接了过来,却是半晌没言语,动作又顿又慢的。

还是凌祉接过了他的帕子,替萧云谏又抹了两把。

萧云谏忍俊不禁,感慨道:“老妈子!”

凌祉也没反驳,只瞧着萧云谏因为酒气而红扑扑的面颊,愣了愣。

良久,他才又轻声问道:“阿谏,夜昙也将你视作云翳的替身,你可是……也记恨他?”

萧云谏仰面往床上一躺,平平常常地道:“我恼怒作甚。左不过——”

“我并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