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有些意外,有些好笑,还有一丝淡淡的不屑。
黛玉沉了眉眼,方才她不欲生事,又念及这是在别人府上,已经退让了数次,却没想到谢规还是这般自大又无礼。
听谢规挑剔着她看过的书,黛玉心头有了一丝不虞,那《洛阳缙绅旧闻记》虽不是什么正正经经的书,却也不是他口中那般不入流的书。况且那书着实有趣,她方才看的兴起,只觉酣畅淋漓,若不是他突然打断,她定要再看它几盏茶的功夫。
“我才疏学浅,自然配不上看什么金书银书。不过要我说,这本书虽然比不上谢公子心里的好书,却也算不得坏,不然谢公子这般才高八斗之人又怎会把它摆在溪山居里呢?”
她口中虽说着自己才疏学浅,眉眼间却并无半分羞赧和退让。虽是自谦,却句句都在刺谢规。
谢规若说这本书好,那他就自己打了自己的脸。谢规若说这本书不好,这书却又是他放在溪山居的,那岂不是在反证他品味不好?
紫鹃心中暗暗叫好,姑娘这几句话说得好,横竖都让那谢公子自打了脸面。
知她话里的意思,谢规倒也不辩驳。他甚至还痛痛快快的认了,“的确是好书。”
说罢,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黛玉一眼,道:“风流韵事世人都爱,姑娘爱看,也无可厚非。”
黛玉却愣住了,《洛阳缙绅旧闻记》里虽然有些轶事,但并非是他口中的风流韵事啊。
疑惑地看着谢规,黛玉有些不解。
谢规却嗤笑了一声,道:“原来姑娘不仅口齿伶俐,还善于装糊涂。”
黛玉越听越糊涂,只觉得这位小将军莫名其妙。转身略微近前,朝着他手边的书看去,却当场“呀”了一声,更是涨红了脸愣在了原地。
只见那本书的外面赫然写着五个大字:李师师外传。
是舒青霭没看完的那一本。
黛玉一时羞一时气,呐呐辩驳道:“这本书并非我……”
刚想否认,却突然想起若是让他知道这本书是青霭姐姐看的,只怕青霭姐姐也落不了好。
时人虽然都知道李师师的故事,可关于她的故事自来便是被算作杂书的。似贾家、舒家这等公侯之家更是严令下头,不让姑娘们接触这些杂书。
李师师虽然名声极响,但她出身烟花之地,又与一众男子有染,是以大家族里颇有些瞧不上她。这些家族中的长辈又怕姑娘们学坏了,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所以严防死守,因此这本《李师师外传》如今难在市面上寻到。
谁知这本可以算得上稀有的杂书竟然在这溪山居里放着,还正好被舒青霭拿出来看了。
这会黛玉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眼见着谢规似是漫不经心地合上了那本《李师师外传》,她讥道:“昔日孟子劝梁惠王,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我自然不是孟子,有人却要做那梁惠王,总归一句非我也便能推脱干净。”
她把谢规比作了没治理好国家,饿死了百姓却赖年岁不好的梁惠王,话里话外意思是,这《李师师外传》你既不想让人看,又何必放在这溪山居里?等别人看了出了丑,你又反过来怪人家自己要看。
被她抢白了一番,谢规倒也不生气,反而笑着道:“好看的姑娘嘴巴上都厉害些,李师师是这样,姑娘也是这样。”
这话……说的就颇有几分轻薄的意味了。可他偏偏神色如常,一脸坦荡,似是说着再寻常不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