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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排排的长队,席地而坐的流民。

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每日不知道明天的自己会在哪里,是否还能活着。

更不用提,还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百姓。

她眼中盛着几分同情,又有着些许“世事无常”的感叹:“李轲哥哥,洪涝真是无情,这么多人,这么多的家,一夜之间就全没了。”

李轲虽然知晓她自幼就爱助人,不然也不会帮自己那么许多。但没料到这事也让她如此在意,他试着宽慰梁乐:“你知道为何江南府会有水患?”

梁乐不知道怎么自己的一句感慨就又变成了一堂课,她眨眨眼睛:“因为天一湖啊。”

“正是,可水患并非自古便有。天一湖水患源于洪涝,洪涝又因排水不畅。天一湖周边都是良田沃土,不少百姓在附近围田耕种、泄水为田,天一湖下游处所连接着的河道逐渐萎缩,每逢汛期,便导致排水不畅,难以泄洪,以至于‘处处涌溢,浸溃成灾’。你今日看到的这些流民,他们祖祖辈辈以天一湖为生,在此处耕种,《尚书》曰‘降水儆予’,今日种种,未免不是他们自食恶果。”

这番言论梁乐并未预想过,按他所言,这些流民是因为在湖边种地,才造成了河道堵塞,不值得同情吗?

她眼中的困惑已然溢出:“可是……”

可是什么呢?他这番话虽然失了些怜悯之情,但似乎并无错处。

她满脸怔然,心不在焉地被李轲送到了家门口。

想了一路,她眼中恢复一丝清明:“不是的。李轲哥哥,不应该是这样的。即便是他们的祖辈耕种,将天一湖弄成这副模样,闹得如今有洪涝、旱灾,可他们的祖辈并不知情。那些祖辈选择在这里耕种,是因为这儿的土壤肥沃,他们或许还以为是上天的恩赐。

“如今的流民们就更加无辜,他们继承了祖辈的田地,勤勤恳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种出的田,种出的粮食,最后亦是养育了一方百姓。若是如此说,我们这些每日吃着他们种出来的粮食的人,岂非也是罪人?

“李轲哥哥,这世上有吃不上粮食的百姓,才会有被耕出来的田。他们如今的苦难,不是他们理应承受的,不应该是会被一句‘自食其果’所带过的。反而是你我,我们这些享用着他们辛苦劳作的粮食的人,才应该为他们着想,为他们解决这汹涌无情的洪灾。

“李轲哥哥,你将来是要考上进士,入朝为官的。身为官员,不是正应该为百姓考虑,先天下之忧而忧吗?若是这些耕地需要被变回河道才能将水患解决,那便应该由你我这些学子、朝廷那些官员想出不让这些祖祖辈辈耕种的农户挨饿受冻的法子。若非如此,即便将水患解决了,可他们也失了基业祖田,那这样的‘天灾’没了,‘人祸’又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