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亮着一盏灯,光亮不大,小小的一团,但温馨的色调容易将人的情绪带入这首同样温馨的歌中。前奏很长,复古的手风琴和女子低声吟唱,沈之渝阖眸聆听,恍惚间自己已经置身于海鸥盘旋碧海云天的海岸边,呼吸亦渐渐融入音乐旋律中,这份默契却在女子的歌声渐入高潮的时候戛然而止。
高音固然可以拿来炫技,但不小心就会弄巧成拙,恰如这首歌,编曲本无问题,但演唱者或许对于自己的能力自视过高,又或许表现欲过强,高音不仅暴露了她高音区的缺陷,勉力而行更使刚才渐入佳境的饱满情绪荡然无存。
可惜了。
沈之渝退出邮箱,关了手机。
她的工作邮箱并非公开信息,能往这里发邮件,对方想必费了不少功夫。没有说明来意,因为来意昭然若揭。圈子里不乏后辈攀附前辈争相上位的例子,自己虽然既有收徒的心思,又有收徒的能力,但并非来者不拒。
人人称她沈老师,却不知一个能使她称心如意的学生都没有。
——倒不能说没有。
沈之渝翻了个身,将床头灯关上,湮没四周的黑暗令她的心静了下来。想到今天在车内莫名其妙地对林优发火,更想到广播剧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她不禁蹙眉,低声自言自语:“你当初拒绝我,就是为了这样糟践自己的声音么?”
哦,忘了,你糟践的又何止是自己的声音。
卫莱回到燕城已经好几天了,家中事务一切都安排妥当。
爷爷总说自己脖子以下都埋进了土里,本来就没几天活头,卫莱辛苦赚来的钱都该给卫萱留着,他既不用看病住院更不用请护工。卫家从前哪会如此拮据,奶奶触景伤情,一面数落卫莱作孽的父亲,一面又拍膝抹泪埋怨自己不中用,沟壑纵横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卫萱虽小,但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次次在这种情境下锻炼出来,她跑过去,给奶奶捶背,嘴很甜地说自己长大以后就能赚钱了,班上老师总夸她,她肯定会有出息。
卫家从前殷实,卫莱从小到大向来是别人巴结讨好的对象,何曾需要她长出一张舌灿莲花的嘴来哄人开心?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怕被迫从大学的象牙塔里摔进错综复杂的成人社会跌跌撞撞了五年,她都没学会圆滑。
更何况,总有些事,唯有钱才能换取一颗心安。
卫莱将现金与积蓄全都留在家中,告知爷爷奶奶,自己很快就要出道当歌手了,薪酬非常高,根本不需要担心钱的问题。话音落下,爷爷奶奶浑浊的眼中绽出激动而炽热的光,犹如涸辙之鲋突逢甘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