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期正忙着收拾行李,杨曦则坐在一旁,支着下巴看他。
“非要这么着急回去吗?你才呆了三年。”
“我已经提前修完大学四年的内容。”韩子期正把不用的书籍,一本一本装入行李箱。
“可学校给了你保研的资格,你可以继续在这里读三年。”
“医生建议我们回国治疗,越贴近我哥以前生活过的地方,越有利于他病情的恢复。”韩子期打开衣柜,把穿不上的衣服一并收进行李箱,“何况,我在湘大办了休学,刚好还有一年时间,我可以回去把那边课程完成。”
半年前,韩司君通过手术过苏醒过来,但智力依旧是未成年人的水平。医生建议在这边治疗一段时间后,可以回到故乡,继续后面的辅助治疗。
“韩子期,你在骗人。”杨曦视线沉了下来。
“什么?”韩子期下意识问。
“那些都是你的借口。”
韩子期异常平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看到新闻了。”杨曦坐在离他两米远的转椅上,不肯罢休,“你知道陆听澜和凌然解除婚约的事,你已经按捺不住了。”
韩子期只停顿了一秒,便云淡风轻道:“是么,不过为什么要解除婚约,他们感情不是挺好的。”
“韩子期,你到底是在骗谁?骗我吗?还是自欺欺人。”
韩子期直起身子看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杨曦拖动鼠标,划开韩子期电脑的保护屏,上面冠冕堂皇挂着国内头条新闻。
「感情破裂?解除婚约?剖析资产大亨陆听澜和凌然感情背后的故事。」
“哦。我无意中点开的,看个新闻而已。”时间教会韩子期伪装,“杨曦,你何必咄咄逼人,他们怎么样都与我无关。”
“你说与你无关?”杨曦嗤笑,“你比谁都清楚他们联姻的原因,也知道他把你送到这里的目的。既然婚约解除,证明他的目标达成了,他自由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韩子期停下手中的动作,冷脸看他。
杨曦哭笑不得,“韩子期,你可真痴情,你就不怕一场空吗?他解除婚约,只能证明他和凌然没感情,但有感情的那个人,不一定就是你。”
“你知道三年能改变多少吗?他是什么身份的人你不清楚吗?王权富贵,天之骄子,身边形形色色的人络绎不绝,你哪里来的信心,觉得他会等你三年?”
韩子期深呼吸,却紧紧攥拳,“杨曦,在美国这几年,我很感激你的帮助。但我再重复一遍,我没等谁,也没指望谁会等我。”
“这里不是我的家乡,我没有归属感。我只想回家,想好好睡一觉,仅此而已。”
杨曦捋了把头发,察觉自己的失态,“好,我不该说那些,刚才是我激动。”
韩子期并不打算与他计较。
杨曦态度缓和下来,“不过,你下个月才毕业。据我所知,你毕业后还要陪瑞兹教授做完科研才能回去,干嘛这么早就收拾东西?”
“闲着也是闲着。”
典礼当天,所有毕业生需要在礼堂进行学位授予仪式,校长会亲自为每一个毕业生颁发毕业证书,并拨正流苏。
学位授予仪式完毕后,主持留下几位优秀毕业生,“接下来,有请麻省理工大学最优秀的华人学子timlu,为大家颁发荣誉证书。”
痛不欲生过,垂死挣扎过。熬过的三年,不长却也不短,如果用秒去数,却要重复三千多万次,是个足以令人绝望的数字。
韩子期却在暗无天日中,偷偷默数过那么多次,也记得这三年间的每分每秒。
当他再次出现时,韩子期竟有一种,三千多万秒从未开始的错觉。
那个不敢提及的他,似乎从未改变。就像根本没离开过,一样的言语,相同的表情,西装革履,与他站在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温柔对他说:“小孩,恭喜毕业。”
可韩子期知道,他早已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少年,但此刻,他却奢望能永远年少。
那个人曾偷走他的一切,还把他推到天涯海角。
三年间,韩子期可以随便查到他的动态,轻易了解他的信息。知道他的家庭住址、他的习惯、他的喜好,甚至是他身上的温度。却唯独不能去找他,还要假装根本不在意的样子。
这个害他心跳加速的男人,错过了他的高中,遗憾了整个大学。
“韩,快接下。”主持人的提醒,把韩子期从回忆中拉拢回来。
“谢谢。”韩子期避开陆听澜炽热的眼神,接下证书。
与其保持陌生人的距离,恨不得形同陌路。
直到毕业典礼结束,韩子期拿着奖状来到后排,与他哥和珊姐还有杨曦碰面。
“子期,恭喜毕业。”常珊把一束鲜花递给他。
杨曦对他竖起大拇指,“恭喜啊,你在台上可真帅!”
“谢谢。”韩子期接过鲜花,把学士帽摘下来给他哥玩,“等我换好衣服,咱们就去吃饭,哥你想吃什么?”
韩子期边说边带着他们往外走。
“等等等等,弟弟还有别人!”韩司君站在原地左顾右盼。
“还有谁?”
“亭松弟弟快来!”韩司君冲着远处摆手,“在这儿在这儿!”
到目前为止,也就只有韩司君还会呼唤那个人以前的名字了。
陆听澜把一支棒棒糖递给他哥,又把另一支粉色包装的放到他眼前,“吃吗?草莓味的。”
杨曦横插一句,“陆先生,你不知道子期很讨厌草莓味吗?”
韩子期像是没听到一般,拉着他哥往外走,“哥你想吃什么?”
“我已经定好了餐厅。”陆听澜说。
“巧了,我也安排了。”杨曦明显在和陆听澜作对。
“我要和亭松弟弟一起,要和亭松弟弟一起。”韩司君永远比任何人诚实,只向着喜欢的人靠近。
而韩司君却是韩子期的软肋。
五个人最终坐在陆听澜安排好的五星餐厅内。
陆听澜坐在韩子期正对面的位置,手中还攥着他没收下的棒棒糖。
韩子期每看到一次,心就会被迫刺痛几分。
直到满满一桌帝王蟹出现在桌前,韩子期彻底放弃挣扎。
自己曾说过的话,发过的消息,自己无法忘记。可此时,他更讨厌陆听澜的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吃螃蟹行吗?我要自己一个人吃十只,吃到饱。还有,我突然想吃水果糖了。」
「草莓味的。」
那个人三年前答应他的事,还一直记得,却唯独忘了,任何承诺都有保质期。
一颗再好吃的水果糖,即便过了三年,也不能再吃。
“陆先生可真敞亮,不过我们这几个人,怎么吃得完?”
陆听澜没理会杨曦,擦干净手,拿出一只螃蟹剥。
杨曦也不客气,拿起一只,边剥边说:“不过子期,你不吃螃蟹真的太可惜了。”
陆听澜的一顿,看着他。
“哦,陆先生你竟然不知道吗?子期从不吃螃蟹的。”
陆听澜仿佛没听到到,继续低头剥,剥完一只,再剥第二只,随后把放螃蟹肉的碟子,依次摆在韩子期桌前。
“别剥了,我不吃。”
陆听澜根本不理。
“我说了,我不吃。”韩子期抑制情绪,“我讨厌吃螃蟹。”
“自从到了美国,就再也不吃了。”韩子期情绪激动,不小心打翻了果汁,液体顺着杯口流到手腕。
他下意识从衣兜里掏湿巾,却并未翻到。
直到眼前出现一只拿着消毒湿巾的手。
“陆先生,三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很多。这个牌子的湿巾,是子期最讨厌的,他永远都不会用。”杨曦继续泼凉水。
“我去洗手。”韩子期受够了压抑的气氛。
他站在洗手池前,镜中映出的自己,只剩懊恼和气馁。
为什么三年了,还是会这样。
曾经努力复习,终于适应没有他的日子,却忘记学习,再遇见他的时光。
韩子期从未给自己希望,竟然换来了今日的失态。
懊恼的他从卫生间出来,来到长廊尽头的角落里,半靠在墙边,深呼吸。
直到被熟悉的温度握住手腕。
惊慌中,韩子期下意识挣扎,“你放开我。”
“我来接你回家。”
“放开。”韩子期如同没听到一般,“我不习惯和人接触。”
“连我也不可以吗?”
彼此曾经在夜深人静时分,在同一张床上,做过无数不可言说的行为。
在此时此刻,却连触碰都不行。
“谁也不可以。”
韩子期终于挣脱开,想去擦拭被抓握的手腕,可身上根本没有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