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弥神情倒是如常。
不知过了多久,焦胜暗暗平复下了自己的心绪,冷笑了声,道:“我倒是想要看看,你又能演出个什么花来。”
焦胜这话,无疑便是同意了,只是死咬着不愿意松口罢了。
宴弥笑了笑,倒也能明白焦胜,也不戳破,道:“那拭目以待?”
焦胜又重重哼了声。
导演陈放倒是走到了焦胜身边,开始笑眯眯地给焦胜讲,待会儿应该怎么做,同时还用手,在场景中比划。
焦胜听着,但那一张脸却是沉郁地吓人,仿佛随时都会导演陈放干上一架一样。
陈放倒是十分淡定,把焦胜安排的明明白白,最后还问焦胜,“有没有哪里没听懂?”
焦胜没有说话,只狠狠地瞪了眼陈放。
陈放毫不在意,笑眯眯道:“明白了就行。”
焦胜:“……”
而后,准备开始拍摄。
那说是离开,但却只是找了个地方,偷偷变回了原形的胡双跃,来到了宴弥的身边。
然而,无论是导演,还是宴弥,都是仰着头,望着天,仿佛在等着什么一样。
导演没有喊开始,场记自然也只有等着。
就连胡双跃也不是很明白,宴弥望着天干什么?
宴弥他们在与焦胜商议的时候,他并没有过去,在和猫乘他们这些演员说着剧本。
也没有等多久,天空上,竟是飘起了微风细雨。
雨水打在溪流上,竟是升起了层如烟的薄雾,
胡双跃在看到这场细雨后,先是一愣,侧过头,看见宴弥嘴角牵起的一抹笑,突然间意识到什么,倏地扭过头去,看那远远站着的焦胜,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这雨,居然是焦胜做的吗?
焦胜居然愿意配合他们拍戏吗?
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过于震惊的胡双跃,甚至都已经开始怀疑,这个焦胜脑子是不是哪里坏掉了。不然的话,以焦胜那个臭脾气,不与他们剧组对着干,都是谢天谢地了。
难道是被大佬逼迫的?
胡双跃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大佬对着焦胜一笑,他敢说一个不吗?
一时间,胡双跃看焦胜的目光充满了怜爱。
真可怜。
焦胜的心情本就不是很好,在看到胡双跃对他流露出的表情后,脸色已经是黑如锅底了。
他现在就很想,将这场雨化作为冰雹,给胡双跃的头顶狠狠来一下子。
但是看着胡双跃旁边的宴弥,他还是忍了下来。
他这是大人不记小人过。
“那只狐狸,表情收一收。”陈放拿着扩音器,对着宴弥他们那边道。
胡双跃:“……”
胡双跃回神,立马收起了心中的震惊,趴在了宴弥的身边。
宴弥此刻已经坐好,将琴摆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手轻抚过琴弦,已经完全进入到了状态之中。
胡双跃侧头看了眼宴弥,无论看多少次,每当宴弥进入到宴弥的状态,都让他暗暗心惊。
胡双跃心惊于宴弥,但剧组不少人还是心惊于他,一只狐狸搞得真听得懂人话一样。
这雨来得突然,刚开始下的时候,就有人问过陈放,要不要继续拍。
就等着这场雨的陈放当然告诉他们,继续。
现在,陈放见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便对着场记点点头,坐回到了显示器后。
场记喊了“一二三,开始”后,只听一串悠扬的琴声,在这个山间飘荡了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氛围的原因,宴弥手中的琴一响,那涓涓如流水般的琴音,竟似直接撞击进入到了他们的心间。
这一刻,剧组里不少人都不由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那是一层的鸡皮疙瘩。
这一个月以来,他们不是没有听过宴弥弹琴,因为每次弹琴,都是宴弥自己亲弹的。
他们还都曾经为此感叹过,宴弥的琴弹的真好。
但却从未像这般令他们头皮发麻,浑身战栗。
宴弥的琴技,什么时候这么高了?还是他们一直都低估了宴弥的琴技?
就连焦胜与胡双跃,都是禁不住一颤,再次梦回当初。
蒙蒙烟雨,自然为之和弦,仿若与这自然融为一体般,分外奇妙。
那飘落的雨逐渐停下,那遮挡日头的云雾散开,太阳的光芒穿透那雨雾,直直地照射了下来,日光洒落在宴弥的身上,为他披上了层金色纱衣。
颇有种拨开云雾见日明的感觉,正如宴弥的琴声一般。
哪怕他们在场的许多人不懂古琴,但在这一刻,他们就是听懂了,又或者说感受到了。
这时,咔嚓一声,仿佛踩到了树枝般的脆响,打破了这和谐的画面。
宴弥的琴声戛然而止。
当他们看着宴弥按着琴弦,缓缓抬起头,雨水从他额上滑下,清清润润的眼眸,向着猫乘望过去,猫乘念出台词后,许多只是看着的工作人员,才恍然间意识到,他们这还是在拍戏中!
刚刚那因为被人打断,而生起的那点愤怒,瞬间烟消云散,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丝的尴尬。
他们是在拍戏,又不是来听音乐会的。
但真的好好听,原来古琴也能这么美的吗?当沉浸进去后,那种流淌过全身的感觉,真的是太美妙了。
不过很快,他们就有沉浸在另外一种享受中。
猫乘饰演的焦九,直直地望着宴弥饰演的月朔,一脸倨傲。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地?你难道不知,这里可是恶蛟所居之地。”
焦九说着,抬手往那悬挂在桥下的古剑指去,说:“你看到那把剑了吗?那把剑就是当地村民,请来镇压恶蛟的法剑。”
月朔轻抚过琴,侧头,往那桥下的古剑看了眼,轻点下头,回道:“在山下时,已经听过关于此地恶蛟的传闻。”
焦九收回手,道:“你既然知道,那你为何还敢入此地?“
“我听说这里很美,于是我就来了。”月朔环顾着此间山景,认同地点下头,道:“确实很美。”
‘
“就为这?”焦九并不理解,道:“也不怕被那恶蛟给吞了,平白丢了性命。”
月朔却是笑:“不怕,我本为灾星,恶蛟与灾星,说不定会很投缘,他就不愿吃我了呢。”
“哦?”焦九听到月朔这话,似乎来了兴趣,走近了月朔。
那只小狐狸却是立马站了起来,挡在了月朔的面前,对着焦九龇牙咧嘴,就仿佛是在防备着什么一样。
然而,焦九却只是轻轻瞥了眼那只小狐狸,眼里更多的是不屑,依旧大步地向着月朔走去。
月朔将琴放到了一边,抱起小狐狸,抚摸着他。
但小狐狸依旧没有得到安抚,还是炸着毛,无比警惕地盯着焦九。
焦九更是干脆看都不看那只小狐狸,径直来到了月朔的面前,将月朔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然后伸出手,食指点上了月朔眉心的那点红痣,道:“世人不是都说,眉心一点红痣是美人痣,富贵命吗?你倒是挺好看的,灾星何来?”
月朔倒是没有在意焦九的举动,还在轻抚着自己怀里的小狐狸:“道士批命。”
“哦,原来是道士。”焦九不以为然:“我最讨厌的就是那些道士,屁本事都没有,就会跳大绳。”
月朔只是淡淡一笑。
焦九又重复问道:“你当真不怕这里的恶蛟?”
月朔摇头,看着焦九,问:“此间无人,闲来无事,你要不要听我弹一曲?”
焦九指着月朔衣服,“你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你不下山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月朔只是瞥了眼自己的湿衣,道:“无妨,此情此景,才是最不该辜负。”
焦九盯着月朔,道:“你这人真奇怪。”
“是吗?”月朔也看着焦九,弯着眉眼,问道:“那你愿与我共赏吗?”
“好啊。”焦九也不顾湿润的泥土,直接坐下,只不过坐姿十分的随意,一条腿横着,一条腿曲起,一手搭在膝上,手撑着脸,就那样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月朔。
月朔也将自己怀里那只小狐狸,放到了旁边,从小将琴拿起,放于膝上,手指抚过琴弦,却并未弹奏。
月朔回头,望着那清可见底的山间溪流,随即视线一转,又盯着那悬挂于桥上的古剑,不知道在想什么。
焦九顺着月朔的视线望去,完全不懂月朔在看什么,还看得那么出神。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焦九喃喃自语。
就在他流露出不耐之色时,月朔终于回头,用指尖拨弄起了琴弦。
焦九不是很懂琴,之前听到琴声,只是觉得好听,但很奇异的焦九这次却是听懂了,月朔所弹的琴音,就仿佛是在诉说着被世人误解,被世人厌弃的愁苦与无奈。
不愿与世人为敌,我却为世人所不容。
焦九一震,蹭的一下站起身,死死盯着月朔,“你都知道什么?”
月朔继续弹着琴:“我想,如果这里真的有恶蛟,他一定会是这样的心情吧。”
焦九望着月朔,神情十分复杂,然后抬起手,往深处指去,“那个方向,会找到那个所谓被恶蛟吃掉的小女孩……”
月朔弹琴的手一顿,微微掀起眼皮,看向面前的焦九,然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那山中深处望去。
待月朔再回头时,焦九已经不见,已然离去,又或者说,凭空消失。
“咔。”
导演陈放从显示器后面探出头,用着扩音器,对着宴弥道:“这条过了。”
宴弥抱着琴,站起身。
作为助理的钱飞,已经拿着干毛巾,给宴弥披上。
陈放对宴弥道:“先去换身衣服吧。”
“好。”宴弥对着陈放道。
在路过焦胜身边时,焦胜看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宴弥,目光中有些许复杂,终究是没有忍住,道:“你的琴弹的很好。”
宴弥停下脚步,转头望向了焦胜,点头道:“谢谢。”
宴弥的话音刚落下,焦胜就立马接话,掷地有声道:“但终究是不如月朔!”
宴弥看着脸上隐隐透露着倔强与坚持的焦胜,不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