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是此位!”

他声音未落,钟箐已经一云当先俯冲而下,白濯紧随而上,白煊拉着十烨跟了上去,身后还拖着鬼哭狼嚎的方知林。

这一次,众人没有被弹回原位,而是直直冲入了泉水涟漪般的结界中,端端落在了正殿门口。

巍峨的正殿伫立在月光之下,沉寂肃穆,屋顶的金箔闪动着纸醉金迷的华光,十烨不禁叹了口气,这里的正殿可比老七星观气派豪华多了,他犹记得几年前泽善观主因为没钱卖粮,半夜偷偷去刮大殿屋顶的金箔,结果一时不慎掉下来摔断了腿,在床上养了三个月的糗事。

他还想起每到夜里,观主都会在大殿中点上蜡烛,荧荧烛光透过窗栏洒落地面又远远散开,比真正的金箔还要美丽。

观主曾说,这是七星观的规矩,在大殿里留一盏灯,让远去的故人能寻到回家的路。

不知道,他算不算观主口中的“故人”呢?

想到这,十烨骤然一个激灵。

他今日为何如此多愁善感,难道是因为此处与七星观十分相似,所以勾起了他的乡愁?

还是——

就在此时,漆黑一片的大殿里突然亮了起来,摇曳的火光透窗而出,洒在地面上又远远散开,仿佛铺了满地的金箔。

十烨脑袋“嗡”一声。

“有人来迎接我们了。”白煊道。

大殿六扇大门吱扭扭开启,三队道士迎了出来,垂首施礼:

“遵观主之命,恭迎十烨道友入殿!”

白濯和钟箐看向十烨,十烨心头突突乱跳,不动声色看了白煊一眼。

白煊做了个口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干他丫的!

十烨暴躁的心跳万分神奇的平复了。

方知林自入了结界后就躲在白煊身后颤抖着缩成一团,正殿大门开启后,他魂体的祟化程度明显加快了,魂体轮廓开始变得模糊,渐渐融在一起,口中还喃喃哀求道:“师父,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真不知道……”

钟箐眸光一暗,十烨想她大约是猜到了,杜屏应该就在这大殿里。

“既然有人相邀,那就进去吧,小道长。”白濯朝白煊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退后半步,跟在了十烨的后面。

白濯不走中间,白煊和钟箐自然也不肯走,十烨只能硬着头皮率领一个白无常,一个鬼王的妹妹,还有一个阎罗殿下走进了大殿。

殿中灯火通明,百余名道士垂首立于两侧,沉寂无声,此处没有供奉任何神像,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神龛,神龛前方是一口四方青铜香炉,没有插香,只有一炉冷却的香灰。

一位发丝银白的道长负手站在炉前,藏蓝色的道袍和银色的拂尘在尘灰中无风而动,他脊背笔直,身若松柏,只看背影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贫道七星观十烨,稽首了。”十烨施礼道。

银发道长转身,“七星观观主,泽清。”

他的容貌很普通,一眼即忘,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发量惊人,满头银白连一根黑发都没有,尽数挽在头顶,发髻好像一个香瓜那么大,插了根歪歪扭扭的枯树枝。

十烨暗暗吃惊。

他自称是“泽”字辈,头上还插着枯木逢春簪,难道真是流落在外的正牌七星观弟子?

若真是如此,十烨暗暗攥紧藏在袖中的手指,他今日只怕是要代观主和师父清理门户了。

“今日贫道座下几位劣徒不知好歹,得罪了十烨道友,泽清实在是心存愧疚,本想着过几日登门赔罪,未曾想道友今夜就来了,正好,就让素廉他们出来给道友赔罪吧。”泽清笑道,刚刚他说话的时候还不觉得,此时他一笑十烨才发觉他脸上的表情颇为僵硬,就像脸皮上抹了一层胶水,固定了五官的表情幅度,笑起来十分渗人。

这张脸给十烨的感觉很——

“我怎么觉得此人有些眼熟?”白煊低声道。

十烨皱眉,“此地诡异,还需小心行事——”

十烨后半句话没说出来,因为他看到白濯挑了个椅子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钟箐四下开始溜达,显然都没把这殿里的诡异当成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