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侠沉默了，他看着这个双眼发红，泪水即将夺眶而出的少年。他知道自己即将说出来的这件事对杰森的打击会非常大。

最后，他声音干涩，但还是缓缓开口：“你的母亲没有死，我在你离开的那一天看见她了。”

那天他在仓库四周寻找线索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女人，蝙蝠侠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资料上所说的杰森去寻找的生母。

那个女人奄奄一息地靠在墙角，脖子上带着一缕血痕，象征着她医生身份的白大褂上沾满了灰尘和血迹。她看到蝙蝠侠，表情满是痛苦和悔恨。

然后在蝙蝠侠的询问下，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杰森一愣，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惊喜，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这不可能！明明我亲眼看见——”

蝙蝠侠打断了他的话：“她被割喉的那件事情只是小丑逼迫她做的戏。当时的你由于身体上的疼痛而精神恍惚，对小丑来说，要骗过你很轻松。他派人绑架了你的亲生母亲希拉·海伍德，恐吓她、逼迫她对你下手……大概是小丑实在太过可怕，希拉·海伍德很快就屈服了，她不想死，所以她在小丑的指导下伤害了你，最后又以受害人的身份‘死’在你的面前。”

杰森更加激动了，他暴怒道：“她怎么可能伤害我！”

但是刚刚吼完这句话，他就愣住了，因为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那个女人一边啜泣一边拿着一根像是撬棍的东西往自己身上抽打的画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他之前不记得了？

杰森精神恍惚地后退两步，林秀扶住了他。

林秀看着少年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也只能安抚性的抱着他，轻拍着他的后背。

一个人在肉体上的折磨足够大，精神也足够痛苦的时候，的确会把自己最不愿意相信的那部分记忆给刻意遗忘，现在在蝙蝠侠的刺激下，杰森又想起来了——他的母亲，他亲生母亲，的确帮助小丑，伤害了他。

这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

母爱十分伟大，但是小丑的恐怖足以让那部分母爱被压制下去！

“布鲁斯，别再说了……”林秀都不忍心听下去了，他没想到事情还会有更差的转折。

就连亲生母亲都参与了虐打自己的过程——这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该是多大的打击！就算杰森已经成为一个罗宾，从蝙蝠侠那里学到了很多战斗和探案的技巧，但他仍然是一个孩子。

蝙蝠侠看着这个曾经跟在自己的身后与自己一同在夜间穿梭的孩子，想起了他急躁耿直的性格。他曾经觉得杰森这样急躁冒进的棱角迟早会被所遇见的事情给磨平，但他没想到这样的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并且这件事这么沉重。

他捏紧的拳头，按耐下自己对于眼前突然幻视出来的小丑那张扬笑脸的无尽愤怒，低声说：“她说她很后悔，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不会选择听从小丑的话。”

杰森冷笑了一声。

所以呢？如果能够重来一次的话，她就会反抗小丑，最后和自己一起被小丑虐待致死吗？

而且世界上也没有重来的机会。无论是他那入狱的养父，还是早亡的养母，亦或者是偷了面包而被活活打死的少年、因为客人不满就被奸-淫致死的妓-女、犯罪巷里面其他因为各种原因而死去的人……

世界上没有重来的机会！

林秀推着情绪越来越激动的杰森回房间了，还让蝙蝠侠去另外的房间，因为他觉得现在这种时候，还是应该把两个人隔开为好。

杰森很奇怪地没有反抗林秀的动作，最后和林秀一起坐在了柔软的床边。

他的情绪似乎安定下来了，弓着背，低着头，额前的头发微微遮住他的眼睛。但是坐在他身边的林秀能够从侧面看到这个孩子空洞的眼神。

林秀叹了一口气，侧过身把杰森抱在怀里，在他的手环上杰森背上的那一瞬间，他感受到怀里这个孩子僵硬的身体一颤。紧接着，林秀感受到自己按着杰森脑袋的手突然轻松了，因为杰森主动把他的脑袋埋在了林秀肩膀上，并且也伸出手臂死死地抱着林秀。

大概是由于心里的情感波动太过强烈，他并没有把多少注意力放在外界，所以他的动作算不上轻柔，甚至有点粗暴。林秀被他的动作勒得手臂发疼，但是他并没有把杰森推开，而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任由着这个刚刚还怀着无限的愤怒，现在只剩下迷茫而心碎的少年抱住自己。

渐渐地，林秀感受到自己的肩膀上湿了，但他没有出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埋在林秀肩膀上的脑袋动了。杰森抬起头，把林秀给推开。

他看着眼前这个把自己从绝望中救出来、又温柔地教育和陪伴的金发青年，恍惚间想起了自己当初还不知道他真实性别的时候曾经把他当成过天使一般温暖的“母亲”。

虽然那大概只是吊桥效应，或者是对救命恩人的完美滤镜，但是对待始终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默地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林秀，同样不擅长直白地表达自己感情的杰森忍不住敞开心扉。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为什么？”

林秀看着这位少年失望又受伤的眼神，心脏一抽，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低声说：“世界上总会有些见不得别人幸福的人，杰森，向前看，你还有我们。”

话是如此，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回答对于这个失望而彷徨的孩子是不是正确的答案。

杰森愣了一下，他目光放空，似乎是在高速地思考，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又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他才又有了新的行动。杰森站了起来，俯视着坐在床边的林秀。

林秀注意到他那恢复了神采的眼神，知道这个孩子现在已经清醒了许多。他感觉有些高兴，又觉得心酸——这才过了多久？连一个晚上都不到，杰森就已经迅速地接受了现实，选择把目光放在前方。如果经历这件事的人是自己，那自己估计还得再颓废一段时间。

他有些后悔之前自己说出那些话了，因为他宁愿杰森像真正的孩子一样大哭一场、大闹一场，把心中的伤心、失望和不满通通发泄出来，亦或者是按照他之前展现出来的性格，在蝙蝠侠说出对小丑的处置之后，就冲上去跟他大吵一架……而不是像这样，跟他待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面，安静地流着泪，又安静地接受现实。

杰森开口了，少年平稳的声线有很明显的强装出来的痕迹：“但是我还是无法接受——”

“我无法接受小丑就这么轻飘飘地被放过了！蝙蝠侠不杀了他……大概也在他的算计之内。他现在估计还躺在医院里，一边享受着护工的服务，一边嘲笑着我的可怜、还有蝙蝠侠的仁慈和愚蠢！”

林秀忍不住开口：“所以，你要去杀了小丑么？”这合情合理，也符合这个少年的脾气。

“我必须杀了他！不只是因为这次的事件……他在伤害我之前就伤害了多少人，他的每一次行动都会破坏无数个家庭的幸福！这样的人渣竟然到现在还能够到处逍遥！法律不能将他处决，蝙蝠侠也下不了手，那么我会去亲手终结他的性命！”杰森的声音十分激动，而又铿锵有力，让人不难听出他话中所包含的坚定。

——他真的要去亲手杀了小丑。

林秀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一时有些怔愣。

因为他能分辨出，这些话并不是像刚才一样由杰森心中的愤怒而激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