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禁宫深深,长夜漫漫,没有尽头。
宫灯里的灯油已然将要燃尽,刘盈心中却全然没有丝毫叫宫人前来续上的想法,只是在脑海中不断回想着白日里于长乐宫中发生的那一幕,思考着当如何说服自家那强势且固执的母亲,放戚夫人一条生路。
刘盈的母亲吕雉乃是刘邦原配嫡妻,在其不过是一个小混混的时候便下嫁于他,替其孝顺父母教养子女。虽说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可吕雉却因此颠肺流离,几欲丧命。便是吕雉为刘邦生下的儿子刘盈与女儿鲁元公主,在刘邦逃亡途中,也几次差点被刘邦赶下马车。
刘盈的父亲刘邦此人,以混混出身而最终坐拥天下,无疑是个非凡人物。只不过这样的人心中对于妻子儿女,并没有太多的真情。遑论吕雉自嫁给刘邦之后,便操持内外颠肺流离,十分的颜色也被磨灭了七分。于刘邦而言,自然没有什么吸引力。
子以母贵母以子贵,所谓规矩固然重要,可很多时候上位者的一言一行,却又往往能将规矩践踏于无物。相较于人老珠黄的脏糠之妻吕雉及其并不类己的子女而言,刘邦更为看重的自然是年轻美貌温柔小意的戚夫人及其生下的儿子如意。在世时甚至不止一次的动过废长立幼改立刘如意为太子的念头。
吕雉把刘盈教的很好却又很不好,这位天真且善良到近乎愚蠢的少年君主并不曾记恨过戚夫人当年于刘邦面前进言想要为刘如意夺取太子之位的行为,也不曾共情过他那强势且固执的母亲这一生所受的苦楚,只是仁慈且善良的寻求着解救戚夫人的办法。
“不管戚夫人做了多少错事,可她终归是如意的母亲,而我与如意既为兄弟,自当同舟共济、互帮互助。母后若是不愿看到她,将其远远打发了便是,又何必囚禁于永巷之中,如此这般折辱于人。”
刘盈是如此想的,便也如此说出来。寂寂宫室之间,这位少年天子目光赤忱,宛若赤子。不管面上还是心里,都是一派迷茫,似是真心疑惑,自家那强势且固执的母后为何如此这般无有容人之量。
“那你可曾想过,若登上皇位的是你那好兄弟如意,你与你母亲又当如何?又或者说,当年你父亲逃难之时,将你与鲁元公主几次三番推下马车之际,夏侯婴没有抱着你们上车,你又当如何?”
空荡荡的宫室之中,不知何时忽然传来女子不解的话语。夜幕沉沉间,似是有浓重且深厚的墨色于这天下至尊处蔓延,刘盈满目惊骇的抬眼,看到的便是一玄衣高冠的女子身影,在这守卫森严的禁宫中、天子明堂内,悄然浮现,不曾惊起任何的波澜。
“你、你是何人?”
刘盈结结巴巴的问道,目光闪烁面色苍白,虽穿着厚重且庄严的天子龙袍,却如同受气的小媳妇儿般,全无半点威严。
风黎本不愿走这一趟的,至少对于这位仁慈且懦弱的少年天子,祂的心中委实算不得喜爱,更不会因此而有几分侧目。只是刘盈母亲吕雉,却是风黎少见的、拥有自我且十分清醒、理智的灵魂。不同于王宝钏或者代战,在这个年少时便因为所谓天命而被嫁给一个不事生产且大15岁夫君的女子身上,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力量。
神灵陨落,祂的权柄亦会散落于天地间,叫众生有缘者得。而风黎虽然不曾真正且彻底的消亡,本属于祂的权柄却已然流失。故而不得不借助命书的力量,行走于过去与未来之间,将那原本属于祂的权柄收回。
但如吕雉这等心性坚定且清醒的女子,想要在她们身上取得什么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