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那裕昌郡主被胡蔚稚的话一噎,重哼了一声将头转向一边,一副不愿看见胡蔚稚的模样。

坐在裕昌郡主身侧的车骑将军家的女娘王姈马上开口道:“胡蔚稚,你也太蛮横了吧,果然是商贾出身,不懂礼数!”

“你懂礼数?我是圣上亲封的福康县主,你又是什么?就敢直呼我名?”胡蔚稚反问这不如不熟二号的王姈,直把王姈也问得哑口无言,才又道:“罢了,今日大好的日子,本县主也就不与你这不懂礼数的女娘计较了。”

“你!”王姈也步了裕昌郡主的后尘。

全都城最为显贵的三个女娘争锋,吓得席上其他人顿时雅雀无声。这时,宫人又唱道:“五公主至——”

胡蔚稚暗暗翻了个白眼,裕昌郡主和王姈面露喜色,然后不怀好意的向胡蔚稚瞟去。胡蔚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厌烦情绪,同其他女娘一样向缓缓步入席内的五公主行礼问安。

五公主是文帝与宣后的小女儿,是皇子公主中最年幼的一个,她今日身着石榴红衣裙头戴金树式步摇冠,面上尽是嚣张和不屑的神情。落座后,五公主才缓缓抬手免了众人的礼,随后矛头就直冲胡蔚稚而来,“胡蔚稚,今日父皇特设下宫宴庆贺子晟凯旋,你怎的穿的如此朴素?莫不是瞧不起子晟?”

胡蔚稚觉得五公主逻辑有问题,她的衣着如何跟瞧不瞧得起凌不疑有何关系?找茬都找的如此没有水准。胡蔚稚腹诽完毕,才面带笑容缓缓道:“五公主哪里话,凌将军少年英雄百战百胜,我自是无比敬重的。不过今日既是凌将军的庆功宴,我如果大肆装扮,倒显得有些喧宾夺主了。”说完,胡蔚稚装作隐晦地打量了下五公主的装扮,在五公主看来的时候又将视线移开,把五公主气的说不出话来。

胡蔚稚暗嗤了一声,看着那五公主和裕昌郡主眼神交流便知她们还在盘算怎么挤兑她。胡蔚稚也懒得再接招了,道了一声胸闷需要出去透透气便离席了。五公主和裕昌郡主有招没处使,倒是被气得胸闷了。

坐在王姈下首位的一位年轻女娘此时凑到王姈身边,轻声询问道:“那刚刚离席的便是福康县主?”

年轻女娘是楼太傅家的小女儿楼缡,这次也是初次入宫参加宴会,她与王姈一见如故,她阿谀奉承,王姈也乐于与她介绍贵女相识。听她询问,便道:“没错就是她,你以后看见她最好就离的远远的,免得沾了一身铜臭,俗气!”

楼缡不解的问:“她既是侯门县主,又怎么会与商贾有关系?”

王姈扑哧一乐,嘲讽道:“胡蔚稚算哪门子的王侯之家啊,她家祖上九代都是经商的,虽是巨贾,可是家里却连一个能入仕的人都没有。”

“那她阿父是如何被封为宣平侯的啊?”

“我听我阿母提过,胡蔚稚的阿父与霍翀将军交好,曾暗中捐献金钱粮草,以助陛下成就大业。不过后来她阿父的作为被戾帝党羽发现,戾帝便没收了她家家产,灭了她家满门,只有她阿母带着她逃出生天,投奔陛下。陛下念她阿父的恩德,便追封了她阿父为宣平侯。”

“那她又是怎么被封为县主的呢?”

“戾帝被陛下大军击退后,陛下就将胡家被罚没的家产全数归还,不过宣平侯夫人倒是会做人,主动请求捐赠半数家财以充国库。于是陛下又封了胡蔚稚做福康县主,食邑两千户。不过她就算是被封做了县主,还是改不掉这商贾卑贱的做派,一个未婚女娘居然还抛头露面的去与那些商贾谈生意,真真俗不可耐!”王姈嫌弃的撇了撇嘴。

闻言,楼缡惊诧的道:“她的食邑竟是比公主的都多。”

“是啊,所以五公主又怎会瞧她顺眼。”说罢,王姈又抬眼看了下五公主的神色,见五公主还是生气的模样,便高兴的勾起了嘴角,对楼缡道:“先不说了,你且看着吧,等胡蔚稚回来,五公主定还会给她难堪。”

胡蔚稚从宴席出来后,便到了一处僻静的走廊下,静静的看着庭院中的一树红梅。这时,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雪,雪花簌簌很快在地上覆上一层白霜。胡蔚稚把手伸出廊外,让雪花飘入她的掌心,雪花很快因她掌心的温度融化。转瞬,雪势加大,胡蔚稚瞧着四下无人,便大胆的翻过廊下围栏,行至庭院之中。

凌不疑缓步在宫廊行走,身后跟着随从梁邱起梁邱飞兄弟二人。他剑眉微蹙,素来不喜形于色的面上,竟微微露出了一丝不耐烦的神情。他身上还穿着黑色盔甲,身披圣上特赐车服,经历了长达快两年的血战,他一身肃杀之气更甚,让所至之处的宫人都噤若寒蝉。他今日刚刚抵达都城,本欲直接去抓捕一名与偷换军械案有关的在逃犯人,但文帝让曹常侍务必劝他马上进宫赴宴。他实在脱身不得,便打算先进宫,待拜见过陛下后,就马上出宫。

“咦,那不是福康县主吗?”身后的梁邱飞突然出声道。

凌不疑脚下一顿,顺着梁邱飞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妙龄女娘站在庭院的雪地中,静静地看着身旁的红梅树,雪花飘到她的头发上、身上,但她似乎毫不怕冷,反而兴致勃勃的用手去接雪花。她身上披着雪白的狐裘披风,更衬着她的小脸莹白如雪发黑如墨。两年未见,凌不疑觉得女娘又长高了些。

“福康县主长得可真好看,这都城里就没有哪家女娘能比她更……”梁邱飞憨憨的笑道,但话没说话,后背便被兄长梁邱起猛捶了一下,让他那后半句话噎回了肚子里。

‘闭嘴’梁邱起用口型提醒了梁邱飞,然后示意他去看凌不疑的神情。梁邱飞抬眼便对上了凌不疑冰冷的眼神,吓得他立马埋首不敢再看。

凌不疑这才又看向胡蔚稚,神情稍霁。

凌不疑所站的地方是走廊转角处,从这个角度他能看到胡蔚稚,但胡蔚稚看不到他。不过,胡蔚稚此时正玩雪玩的兴起,怕是就算凌不疑走到她跟前了,她都未必能发现得了。玩了一会儿,一宫女行色匆匆的走来,对胡蔚稚道:“县主,奴婢可找着您了,马上就要开席了,县主快随奴婢回席上去吧。”

“好。”胡蔚稚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花,将被冻得通红的小手笼在长袖里,随着宫女去了。

待胡蔚稚的背影消失不见,凌不疑才缓缓上前,走到了刚刚胡蔚稚玩雪的地方。只见地上摆放着十来个雪团,均被胡蔚稚捏成了五瓣梅花样式,十分趣致。

凌不疑又抬头看了眼那株红梅,花瓣娇小却傲雪凌立于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