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然而被这银针作用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清隽的眉眼只余下虚弱和苍白,沉沉睡着,唇珠殷红:那是渗出来的血。

受到了一点萧无恙影响的盛晚却是辗转反侧,天还没亮,她就太阳穴刺痛地,睁开了眼。

还未坐一会儿,侍女就羞愤进门,擦着眼泪说什么老爷夫人在祠堂等着,命小姐过去思过。

盛晚心下了然:对方动手了。

如夫人散播的谣言起作用了。

盛家的祠堂立在盛家府邸的中央,横向宽阔无比,盛晚跪在牌位前,面前坐着几位盛家的族老——个个神情威严。

似乎对族内的子弟有着天生的指使和管束权利。

在盛家这种旁支半路发迹,主家却只能依附盛父这一支勉强生存的大家族里,代表着权威的族老有着绝对的威信。

因为他们代表的是整个家族的利益。

然而也是这几位无比公正的长辈,在盛家发迹前,逼着盛父拿盛母嫁妆补贴家族,盛家成为扬州城第一布商后,又逼盛父纳如夫人为妾。

盛母每回见他们,都要气得捂着心口坐一会儿,这会也是,被盛父拦着,坐立不安地看着跪着的幼女,几度想要起身,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碎了。

她家晚儿才刚醒,如何禁得住这么跪?

上首的人不喜拐弯抹角,看盛晚跪得规整,放下茶杯,就道:“你久不出门,恐怕不知道,你退的这两门亲事,和你前几日胡说的话,对你父母,还有盛家,造成了怎样的影响,如今整个扬州城沸沸扬扬,都说我们盛家门庭不严,教子无方,人证物证,天下皆知。”

他严厉地顿着拐杖:“盛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另几人也道:“盛家从未闹出过这样的丑闻,今日来,是为团聚,也是为代你父母,好好教训教训你。”

从前几次族老想要借机施压,都被这嚣张跋扈的盛家女顶了回去,这次自然也是怕她辩解,是以该到的人都到了。

最先说话的人有人附和,底气更足,举起拐杖:“如今几位族老都在这里,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跪了快半个时辰的盛晚垂眸。

盛母又急又怒,她的女儿,凭什么在这受外人教训?

然而她刚起身,跪着的盛晚却是对上母亲的视线,眼睫颤了一下。

下一秒,从不知认错乖觉是何物的人就抿唇敛眸,头抵在手背上跪下来。

盛父盛母心如刀绞,旁观的人也不禁暗叹,这次盛家这位作天作地的二小姐算是撞到了铁板,舍得回头了。

“晚儿知错。”

终于收起满身的刺,大病初愈的人声音极为低哑:“千错万错,都是晚儿的错。”

盛母脑海中掠过女儿答应她不再胡闹的话,就见她的掌上明珠,跪在那祠堂中央,闭眼睛道:“以后婚事,晚儿都不再闹了,都凭父母和诸位长辈做主。”她不再闹了。

盛母焦心忧愤异常,想上前,被盛父拉住了:族老来虽只是为施压,但如今世人多看重门楣,若是顶撞族老的事传出去,即便是他们有理,晚儿也要背上不尊长辈,目中无人的名声,这一辈子就算毁了。

他们受唾骂不要紧,她一个女儿家,等他们走了,没有夫婿,如何保全自己?

就算今日他们再得寸进尺,也只能忍了,待日后再做打算。

盛母气得捂着心口,几乎落泪,看得如夫人好不痛快。

族老没想到盛晚这么好说话,看了她好几眼,才捋着胡子,不轻不重道:“这样才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又假惺惺地教训她几句,令盛晚跪了有半个时辰后,才喝着茶,说要告辞。

此次目的已经达到,盛家这女儿的容貌本来就引人注目,现在说了这话,要想结一门对他们家族有利的姻亲,也不是什么难事,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

族老问盛父有什么打算。

幼女被如此斥责,他却碍于家族门楣不能维护,就算理智尚存地按住了发妻,盛父也已气得胸口阵阵生疼,面对虚伪的族老也只能冷声:

“叔父既已教训过了,恒肃也没什么好说的,门庭混乱,恒肃还需清理门户,恕恒肃不送了!”

晚儿昏迷之后从未离开过院子,扬州城内流传的流言,必然是府中之人有心放出,不将此人揪出来,他愧为晚儿亲父!

人散去了,跪得有些久的盛晚也咳嗽着被人扶起,被盛母泪水涟涟地抱在怀里,唇色苍白地闭眼。

那孱弱的模样,看得素来和大房不合的二房三房,都生出几分叹息和唏嘘来。

回去的路上盛二夫人忍不住道:“那几个老贼素日就想着攀高门姻亲,这般闹了一回,反而如愿了。”

就算此次是大房倒霉,她这心里也实在不痛快。

“话不能这么说,二小姐虽是咱们盛家的嫡小姐,但毕竟被退了两次亲,这容貌生得再好,想要寻高门,恐怕也遭人嫌,要找,也只能找罗家那样,子弟有疾或是高门续弦,有族老在,或许还能寻到一门好亲事。”

“能有什么好亲事?最好也不过是照拂鳏夫幼子,被人家称一声继夫人罢了,多年轻的一个姑娘,就要葬送在那宅院里了。”

三夫人哼笑一声:“她不傻傻地念着那位,能让盛家被整个扬州城看了笑话?她会有今日,都是她活该!”

话语中带出几分尖酸和嫉妒:

“除非那位病得要死的殿下,真的听到了这几日咱们二小姐的苦楚,回光返照,还受了陛下宽宥,以正妻之礼,娶了我们这二小姐冲喜,否则,被那几个老不死的定了婚事的盛家女,就算是大罗金仙,也需得到苦海里走上一遭。”

她看她日后还如何在她面前趾高气扬,说她心胸狭隘,会将她的一双儿女都带坏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