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口,她便后悔。心里又啐骂自己,凌不疑说什么,她应什么便是了,何苦反着他的意思。只是方才一时听他话里的意思,竟全然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
叫他惜命,叫他莫要以身涉险。他倒好,真当自己满身的金刚钻,旁人避之不及的,他全揽过来。
“这么说来,我全当你是关心我了。”
他说着,淡淡勾起嘴角,磨掉了几分漠然。像冰雪消融了几分,枝丫吐出的点点新绿,衬得这日光也惹眼。
椿棠走了一路,也盘算了一路,甚至见到凌不疑时该说什么,是什么神情,都通通做好了预算。可他一开口,自己就乱了套,连带着那些小心思也分崩离析。
凌不疑又何尝不是如此,他有好些话想问,只能拣最在意的说。
他垂眼,看着面前低头兀自深思的人,方才他竟希望两人相隔远些,只因椿棠朝自己走来时,似是坚定的,不做任何犹豫的。他从未像今日这般,如此渴望将一人留在身边。
“椿棠。”
这是凌不疑第一次这样唤她,以往都是“女公子”“叶娘子”,知分寸得很。她不敢抬眼望他,只盯着凌不疑身前的盔甲,静静等着他的下言。
“在骅县时,我一直记着临行前与你做的保证。陛下说,我身上的平安符并未保我平安,可我只道,这平安符让我觉得被人牵挂着,即便身负重伤,我想着我还有未完成的事,还有想见的人,这命无论如何也丢不下。”
“可我想见之人又如此大胆,全然也不顾自己的安危。我知晓她在意之人并非是我,可我莫名就是信她,就像她说,相信我的为人一般。”
凌不疑这一番话,几近将自己的心意挑明。
椿棠手指一抖,将手藏进袖中,暗暗缓气,心里的悸动却翻江倒海般袭来。
“你太聪明,也太要强。我不想从旁人口中了解你,这样太不真实。我只知,我所识的叶椿棠,知书达礼,骨子里的坚韧是这都城的女娘都不及的。如果让你来猜我的心思,于你而言,恐怕不踏实。子晟多年戎马征战,身无长物,最真挚的,便只有满腔情意,椿棠君可否感觉到......”
身无长物,便只有满腔情意。
椿棠身形一顿,倏地背过身,贝齿死死咬住下唇。她喉中又痒,眼底也热,浮起一层薄雾,连眼泪也忍不住追出来。赵以微的话她可以当做耳旁风,听过就过。王姈的嘲讽,她也可以忍得。可面前这人,只三两句,便将她多年织成的这坚硬的茧抽剥干净。
再往里一看,只剩柔软。
鼻尖一酸,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竟因凌不疑的一番话,争先恐后要涌出来。感觉到身后之人的靠近,她又前进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袖上被泪水沾湿的一处,到底是自己太脆弱,还是凌不疑早已知晓,该如何拿捏她的情绪。
凌不疑半抬的手,犹豫几番又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