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这个说不清楚的情景似曾相识。三木丈吞了口唾沫，悄悄用余光打量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在衣柜里翻衣服的松田阵平。

室内没有开灯，走廊的光线也随着萩原研二匆匆离开而被关在了外面，灰色的房间里只能听见翻找东西的声音，雨声和毛巾在发丝上摩擦的声音。

他们这幅样子，三木丈就算再迟钝也看出来问题出在自己上次退出游戏的时候。

不会真的给松田他们表演了一个原地消失吧，可是阳明明说过在这边，退出游戏也会以npc们也能接受的方式表现……

三木丈不安的看着自己脚下的一小滩水洼，毛巾擦不干的衣摆沥沥还在往下滴水……糟糕，没注意到把松田的房间弄脏了，他都帮自己找衣服了，应该不会把我赶出去吧。

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三木丈就有点害怕松田阵平，要说是气场也好性格也罢，比起善于交际的萩原研二，性格温柔的诸伏景光，还有粗中有细的伊达航，和降谷零还有松田阵平的交流让三木丈总是提心吊胆。

前者是因为过于认真的性格和敏锐的探究心，后者纯粹是第一印象太奇怪，松田阵平身上那种自带的压迫力总让三木丈觉得自己会被他打一顿……

虽然在一段时间的相处里，三木丈知道他们不是坏人，降谷零的正义和责任感好像刻在骨子里，松田阵平也只是看起来凶，其实性格爽朗很喜欢开玩笑。

但自己少年时候瘦弱的身体总让三木丈在和他们对话的时候显得底气不足，就连称呼也只敢喊姓氏。

伊达航是跟着大家一起喊伊达班长，景光和研二都是亲密的直呼其名。

果然还是要道歉，不管是把他的房间弄脏的事情，还是让朋友们情绪这么奇怪的事。

“那……那个，松田……”站在靠近墙角的地方，三木丈捏着毛巾小声开口，“抱歉……”

“别说对不起。”松田阵平把找到的衣服放在床边，三木丈的角度依旧看不出他的情绪。

“过来坐着换。”

“诶？”三木丈看了看自己身上还在滴水的衣服：“床会弄脏的吧？”

“不要紧。”松田阵平指着床的方向，转过来看着他，对上那双黑沉的眼睛，三木丈就没办法做出拒绝的举动。

少年尽量把步子放小挪去了床边，刚刚把湿透的外衣换下，就感觉右肩一重，穿着制服的身影对他伸出一只手，弯下腰把他牢牢地固定在了原地。

他被松田阵平摁住了肩膀。

卷发的青年的手一贯很稳，三木丈也见过他是如何把那些复杂的机械拆开又拼起的，再细小的螺丝也总能严丝合缝的回归自己的位置……但三木丈发现松田阵平的手在抖。

不是因为自己身上的寒冷，还没有完全走出校园的青年重重捏着他的肩膀的手在抖。

松田阵平盯着他的眼睛，像透过他盯着漫长时光之前的另外一些东西。

三木丈被带走的时候，在一片空白的一两秒内，松田阵平恍惚回到了童年的那个黄昏——他背着书包回家，以为推开门会一如既往的看见父亲的背影，但映入眼帘的只有警车的嗡鸣，被围的水泄不通的家门口，还有邻居们的闲言碎语。

公权力是为了保护而存在的，松田阵平一直这么认为，警察是为了真相和正义，为了普通人的安全而存在的。

三木如果是被警察厅的人带走的话，他不会有事的。对着少年消失后一直一言不发的他，降谷零是这么劝说的。

公权力是为了保护而存在的。

但松田阵平却清楚的知道，本该保护人的力量，如果在使用的过程中出现一丁点问题，投下的阴影可以轻而易举毁了一个无辜者的一生。

三木丈被带走之前一直在说对不起，他为什么要做那种事，会被带到哪儿去，会被做些什么，他是什么人，都不是只是作为警校学生的松田阵平能够知道的事情。

这种保护是否出自少年本人的意愿，甚至被带入黑暗前的行为会不会是在求救，松田阵平还是同样不知道，也无能为力。

太无力了，松田阵平想，他当警察不是为了再让那个黄昏的夕阳重现。

“松田——”或许是因为沉默的时间太久，少年不安的用双手环住他有些抖动的手臂，又被青年不容置疑的打断。

“——你不想说，或者不能说的话，我不会问的。”

但是别再以那种方式消失……这不能以自己意志决定的请求直到最后，松田阵平也没有说出口。

青年漆黑的眼睛盯着三木丈，少年能感受到压在自己肩膀上的力道被手臂的主人一点点放松。

“松田！”少年更用力的反过来一把抓住了松田阵平的手臂，松田阵平一时竟然挣不开看起来瘦弱的双手。

“等，等一下！”三木丈看起来有点慌乱：“我现在可以说了！”

“现在？”

“虽然不是什么都能说，但是，我……”三木丈拉着想要离开的松田阵平不敢放开，棕色的眼睛慌乱的上下瞟了瞟，最后才敢和松田阵平对视：“你，你问什么我都尽量回答。”

所以，不要露出这种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