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欲盖弥彰地低下了头,“怎么不见奉孝?”
“郭祭酒旧伤未愈,又得了伤寒,现下发了高热,正卧床休养。”
意识昏昏沉沉,四肢绵软无力,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疼痛——日复一日的病痛逐渐夺去了青年那飞扬的神采,如行将凋零的暮春之色。
恍惚间,似乎有只手轻柔地扶起郭嘉的脑袋,将苦得发稠的药汁喂入他嘴中。
郭嘉的眉头皱得越发厉害,抵触般地轻轻别开了头,生病已经这么难受了,为什么还要逼他喝这些苦药呢,他一点儿也不想喝……
“听话,怎么越发孩子气了。”
这声音于郭嘉而言既陌生又熟悉,他愣了一下,连忙用他那糊作一团的脑子思考声音的归属。
苦涩的药汁慢慢地被喂了进来,紧接着,便是温度适中的清水入喉。
甘冽的温水入喉,稍稍冲淡了嘴里的苦味,青年死死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许。
满室弥漫的药味中,忽然响起了一道叹息声。
床上烧糊涂了的青年并没体会到其中的怜惜之意,他只是本能地用滚烫的脸庞贴近了那只冰冰凉的手。
手的主人动作僵硬了一瞬,然后便顺着他苍白的肌理,细细描摹着他憔悴的形容。
良久,张晗再次长叹一声,仔细地为郭嘉掖好被角。她刚想转身离开,却有修长的手指轻轻勾住了她的指尖。
床上半梦半醒的青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疑惑地望着她。
“是我病糊涂了,还是元熙又入了我的梦中?”
张晗眸光微颤,又飞快地垂下长睫,掩下眸中泄露的情思。
“奉孝既已服过药了,便好好睡一觉吧,我也不打扰你歇息了。”
宽和又疏离、体贴又淡然,这熟悉的语气一下子将郭嘉打回了现实,他倏而起身掀开了绸被——久病未愈的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紧紧地抓住了张晗的手臂。
张晗的面色不辨喜怒,她平平淡淡地抬起了头,一点一点地掰开郭嘉的手掌,道:“郭祭酒,人言可畏。”
她这话说得很慢,近乎一字一句,也不知是在告诫自己,还是在劝解郭嘉。
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当初毫不留情地将他逐到幽州,如今再见,竟还是只有一句轻飘飘的“人言可畏”吗?
太冷了,实在是太冷了,郭嘉直被冻得打了个寒颤,全身瑟缩个不停。
他没力气、也没心气去抓张晗的手了,他只能魔怔地呢喃着张晗的话,人言可畏,人言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