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喜欢烟味,却并不怕你。
小姑娘很神奇地，每回都能非常精准地踩在他潜台词的点上。
此刻连池宴自己都觉得，他真的是矫情得没边儿了。
这换个人来,谁他妈知道你到底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但反正都矫情了……
池宴垂着眼,任由她手指头在自己脸上为所欲为。带着点儿薄茧的温热柔软触碰下，他突地就想问：“不喜欢什么？”
“啊？”云梨指节一顿,唇微张着,懵懵地抬头看他，下意识说,“烟味呀。”还……还能是什么？
喉结轻滑，池宴低“嗯”了声,没催她。
云梨却很快就好了，盯着池宴唇边的创可贴,背着小手后退了半步，笑眯眯地说：“好可爱哦。”
“……”明知道云梨说的是贴他脸上的蓝胖子，池宴还是嫌弃似的嘁笑了声,站直，走到垃圾桶边捻灭大半都是自燃掉的烟尾。
看着重新走回来的池宴,云梨眼尖地瞥见他指节上粘了一小片烟灰,歪了歪身子伸手指了下说：“有点儿灰。”
池宴扬眉：“嗯？”
云梨也是惊奇,这是什么神奇的烟灰这么倔强。池宴都走了这么一小段路了还顽强地贴着。
于是很自然地拉过他手腕,弯腰鼓着腮帮子,呼啦吹了一口。
烟灰飞走，云梨直起身放开他手,笑眯眯仰脸看他：“我们回去吧，哥哥。”
池宴看着她，垂到身侧的指节不自觉地蜷了下,点头：“嗯。”
-
俩人又是打车回的云梨小区。
看着又跟下来的池宴，云梨扬扬眉眼，老神在在地问他：“烟瘾又犯啦？”
“……”池宴有种好气又好笑的无奈感，叹了口气，“行吧。”
“？”云梨也不是很懂，也没在意，正想和他打招呼结束愉快的一天，就听见池宴对她说——
“续约吗？”
云梨突然愣了下。
看着路灯下问话随意的池宴，这才想起，要是按合约，这个月底他们就……就没有关系了。
池宴见她“迟疑”，无端冒起细细密密的也不知道是不爽，还是不是滋味的感觉来。
于是问她：“想什么呢？”
云梨回神，乖乖老实道：“在想……等合约到期了，我们就没有关系了哦。”
小姑娘眼里星光细碎，声音低低的，还带着点似不自知的细小落寞。
那点不爽一扫而空，池宴俯身撑膝，长睫一瞬不眨地看着她，唇角噙起笑意，蛊惑似的，低声问：“所以，续约吗？”
云梨舔了舔嘴唇，脑袋里滚动播出先前那张合约上的一长串零，止不住地想笑。
网友都说，高端的男朋友，往往以atm机的形式出现。
池宴比他们都高级哦，池宴都不用插卡！
池宴见她开心得眼尾都弯了下来，小梨涡深得能点进指尖，他唇角也不自觉地跟着翘了起来。
忍不住抬手压了压她发顶，池宴懒洋洋地说：“傻不傻。”
云梨抿唇扬了扬眉，耸耸肩，大有“随你说吧”的意思。
池宴轻哂了声，直起身，随意道：“爷爷和阿姨他们，叫你元旦去吃饭。”
“哦哦！”云梨乖乖点头。又开始事业脑上头，努力帮池宴脑补潜台词，“找女朋友都是为了长辈嘛，懂的懂的。”
“……？”
虽然按云梨师姐那意思，的确是让他们别瞎折腾，这两年保持现状。他和云梨续约，在两家长辈那边也能省了不少麻烦。
但池宴听了云梨这话，胸腔里还是有一口气莫名其妙地堵了下。
语气就突然公事公办了起来，“《幻妖》年后就会上架，到时候你的片酬，就不是现在这个数了。月底拟合约的时候，我会叫人重新改。”
“不用不用！”云梨赶紧摆手，“按原来的就很好啦！师父的义……”云梨一顿，连忙改口，“够了够了，真的够了哦。”
她后来又咨询过医生，她现在的存款，不仅能用到运动员级别的智能义肢，就连后续好多年的维护和护理费用，都绰绰有余啦！
等她过年和云歌一块儿回云濛山的时候，就可以告诉师父这件事，看怎么安排师父下山治疗。
虽然余钱越多，她越开心。不过池宴给得，实在够多啦。
有吃有喝有玩有钱拿，还有漂亮的戏服穿，还要什么自行车！
完了呀，真是越想越快乐哦……
池宴：“……？”
小姑娘不知道在想什么，美滋滋得都“嘿”了出来，自己还没发现。池宴堵着的那口气却无端顺下去不少。
“哥哥，”云梨压了压兴奋的心情，严肃抬脸，重新看向他，认真道，“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世上竟有如此痴……好人。
白白送人钱财。
一定是当年在云濛山，摔坏了脑子吧。
池宴看着她一脸感动到……略带怜悯的眼神。
“……？”
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
池宴洗完澡，撑着洗手台，倾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嘴角那道小口子，也不知道是被谁混乱中抓破的。这会儿被水冲过，只泛开点皮肉发白的颜色。
到家前，池宴收到云梨的消息：【对了哥哥，你洗澡的时候哦，不要把创可贴拿下来，这样伤口就不会疼了。等洗完了，再换干净的。或者直接抹点儿碘伏。】
不知道是见他没回，还是怕他不信，又补充道：【亲测有效。】微笑.jpg
池宴那会儿坐在出租车后排，盯着那个表情包好几秒，忍不住神经似的无声抖起肩来。
出租车师傅在后视镜里看不清池宴的表情，只知道他看了两条消息就这样了。手机的光还亮着，还没舍得摁灭。
回想起刚上车时，池宴嘴角边那个和本人气质极不和谐的哆啦a梦创可贴，司机师傅瞬间脑补了一出《你们不要再打了啦》《我们不合适》。
于是按惯例劝道：“小伙子别难过，你看你，长得比明星还帅，被女朋友甩了，那是她没眼光，不是你的问题啊！”
池宴一顿。
安静了两秒，那份没来由的想笑的感觉，反而比刚刚更来势汹汹。
池宴捏着手机的那只胳膊往边上随意一摊，整个人干脆靠进了椅背里，仰头，抬起另一只手盖住眼睛，止不住笑出了颤抖的气音。
那声音听在司机师傅耳朵里，叹着气给他拧了一首《我不配》。
…………
池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神经病似的笑了起来。
这诡异又的笑点实在匪夷所思。一定是和钟尽欢姜宸这些人待久了。
池宴很肯定地想。
头发上还没擦干的水珠顺着发梢滚进眼睛里，有些涩，池宴没眨眼。
笑意却慢慢收了回去。
直到镜子里的那个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池宴撑着洗手台垂下脑袋，长吁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依旧能看见……那些细密如蚁的人群，朝他扑冲而来啊。
但这中间，好像又混了个奇奇怪怪的品种。
那个所有人都在劝他放手时，却只关心他疼不疼——已然选择性遗忘了她的那点目的不纯——的见义勇为小英雄。
那个明明不喜欢烟味，却一门心思还是要靠近他，就为了替他这个针眼儿大的伤口贴张创可贴的小姑娘。
那个听他说“续约”时，欢喜不加掩饰摆到明面上的小傻子。
浴室里安静得连呼吸都有回音。
池宴突地嘁笑了声，抬头，看向洗澡前被他揭下来，摆在置物架中间的哆啦a梦。
干的。
那就是干净的。
于是果断贴上。
池宴走进卧室，弯腰拿过茶几上的手机，给钟尽欢发了个消息：【你问问姜宸，云梨的师父，身体是有哪里不舒服？】
钟尽欢回得极快，一看就是没有夜生活的人：【？？怎么地怎么地？！你俩是吵架的小情侣吗？？！还要我帮你们传话？！自己爱！问！不！问！！】
“…………”
池宴觉得这段话的重点，完全在“吵架的小情侣”上。
完美投射了当事人最近的糟糕状态。
行吧。
他自己问。
-
云梨回去之后第二天，接到警察姐姐电话。
夏家父子要感谢她，问能不能要她的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