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梨试的这场,在剧中是夜戏。
刚下山的蔚青玄,以驱邪除妖为己任。却不料山下的凤梧镇便有妖邪。
这不是在她地盘上撒野吗?忍不了。
她蔚青玄可是下山前,就被玄门中人排进子侄辈里玄法前三的。
那必须牛逼。
于是趁着月黑风高万家闭户之时,孑然负剑立于城楼之上。待妖祟之气渐近——
“风伯雨师位左右,雷公电母居前后。”蔚青玄敛眉阖睫,指尖不停掐出变幻诀印,口念门法,灵力幻形,“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北斗覆额,天罡指足。腾蛇在手,与灭殃咎。”蔚青玄倏地抬睫,以指画符,“吾今勑下千邪万鬼,速出奔逃各还本乡!”
少年郎利落纵身,单膝跪地。
“当吾者死,”符箓铭火在指尖隐燃,小道长单肘支膝,挑唇一笑,“背吾者亡!”[注]
…………
就这么简单的一段,加上后期特效,极具撕漫感——燃且中二。
可因为是真人演绎,如果没有强烈的信念感,也很容易让人觉得在尬演——因为自己都不相信。
但在云梨这儿,那必须是不存在的。
云梨念完最后一句台词,站起来解了威亚——这种单膝跪地的装逼姿势,她还是有逼数的。
噔噔噔跑向朱导,满眼期待地问他:“朱导您看可以吗?”又自信满满,“如果是晚上,我肯定发挥得更好哦。”
朱导简直热泪盈眶,一时间都有点儿词穷了。只一个劲儿地“好好好,太好了”。那些掐诀和画符的动作,不同台词间变换的身法,都是小姑娘自己设计的呢呜呜呜……真他妈好看。
于是就忍不住说:“一个好演员,就是要这么有信念感!”
云梨握拳:“嗯嗯!!”
贺贤:“…………”
这角色算是落袋了。
又因为云梨一早熟读剧本记住了台词,朱导干脆让副导演安排云梨,先在绿幕前把一些单人戏份拍了。
然后缓了缓情绪,拉上贺贤去一边抽烟。
“你上哪儿弄来的宝贝?”朱导好奇,“我那天消息刚放出来,钟少爷的助理,陆恒,你,一个接一个地给我来电话。”
“嗯?”陆恒他知道,贺贤皱了皱眉,“钟少爷的助理?”
朱导知道他误会了。毕竟先前,钟少爷的助理只管钟意的事儿。
于是刻意压了压声音,拖着音说:“二少爷。”
贺贤惊诧:“这里面还有二少爷的事儿?”
俩人心照不宣,都不用提姓氏,就明白说的是这晏城里哪位。
“啊。”朱导点点头,又看着他笑。一副“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的表情。
“……?”贺贤想反驳,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突然一凛。
他隐约好像听说,池宴最近找了个武替养着。
武替??都已经不是找老男人谈恋爱这么简单了?!
“……”这他妈,沾上二少爷的事儿,他是管好还是不管好?
纨绔浪荡公子哥x清贫纯情小仙女
完了,怎么看都是他家艺人吃亏……
就一会儿的功夫,贺贤连人设都帮俩人想好了,恨不得发展个两万字小作文。
朱导看贺贤一言不发一脸凝重,调侃道:“怎么了这是?能搭上二少爷这条船,我瞧着你还像挺不乐意的样子?”
“……”贺贤瞥了他一眼,“嫌我命长了是吧?”
朱导笑:“那哪能啊,我还得谢谢你呢。真真是解了我燃眉之急。”
瞥了眼一个人在绿幕前信念感十足演戏的云梨,朱导笑着压低音量,偏头凑过去,“你知道钟少爷的助理,当时怎么和我说的吗?”
贺贤睨他:赶紧说。
也没想卖关子,朱导直接告诉他,“说只是叫她来试试戏,让我觉得合适再留下。”
朱导撑眼扬眉,反问他:“我敢叫她只是试试吗?”
“只是”两个字,咬得又重又长。
贺贤:“……”
“不瞒你说,”朱导说,“我本来想着,就算硬着头皮咬碎牙,这小姑娘我都得留下。二少爷和恒哥的面子,我总得给吧?”朱导又笑,“再说了,二少爷什么时候为了这种事儿,和咱们这样的人开过口?”
贺贤撇了撇嘴,明知故问:“那现在呢。”
朱导笑:“那可不一百个心甘情愿。恨不得请恒哥吃完饭,再送二少爷一面锦旗。”
贺贤:“……?”
朱导一脸捡了大便宜的样子,却故意说:“钟少爷的助理说啦,后期特效和要用到ai换脸的地方,他们云沿互科的技术部,全权负责咯。”
贺贤:“…………”
完了,不会是真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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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补拍戏份,时间很赶,接下去的一个月,云梨几乎都泡在了片场。一些和女主有肢体接触的戏份,朱导现场拉了何棠来当背景工具人,好让云沿互科技术部后期抠图的时候有发挥余地。
那天试戏回去后,云梨每天空闲的时间都拿来看了原著,又根据原著细节,替蔚青玄做了人物小传。
原著中,蔚青玄终年一身玄红短打。只唯一一次,在和女主梧桐赏灯玩闹时,穿过女装,叫人惊艳异常。
原先常因女主和蔚青玄走得太近吃醋的男主蔺楚尧,这才觉得女主只是把蔚青玄当作闺中密友,放下戒心。
蔚青玄和梧桐从初识,到共同历练成为好友。又一次次化险为夷,结为生死至交。再到蔚青玄无意间撞破梧桐用损耗元丹的方法压制妖力,才知道她原来是个大妖。
属实信念崩塌的蔚青玄,着实颓萎沉寂了好一段日子。甚至避入杜门,故意叫梧桐找不见她。
直到回忆点滴,又想起下山前师父同她说过的话,终于想通。
“阿梧,”重新回来的蔚青玄,头一回像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人,忍不住簌簌落起泪来胡乱地擦,闷闷嗫嚅道,“我们……我们还是……好友吗?”
梧桐红着眼梢,朝她温柔弯笑。替她擦泪,为她买最爱吃的画糖人。
蔚青玄为她守护秘密,默默在她需要保护时,为她设界布印,免去邪祟引扰,免去旁人耳目。
因为啊,梧桐最爱的人,和妖魔邪祟……势不两立。
却不料,俩人和好之时,也是蔚青玄的命殒之期。
频繁露出破绽遭蔺楚尧怀疑的梧桐,终于在三年一次的佐水大潮时妖力肆溢难控,被他布法窥见鹓鸟幻形。
蔺楚尧在蔚青玄的阻挡缠斗下,出手反击。
若换了往日,那一掌至多伤她二三,动不了根本。
却不承想,蔚青玄为了梧桐,会在她幻成鹓鸟时,外渡灵力掐下命界护她周全。
这一掌,直接成了蔚青玄的归阴咒。
“你……”蔺楚尧大撼。
此刻的蔚青玄,依旧单膝撑地,单掌支膝。却再也不是刚下山时,那个意气恣肆,落身处邪祟皆避去的小道长了。
五脏内焚,蔚青玄吃力地抬睫看向蔺楚尧,扯了扯泅血的唇角,似不解地问他:“蔺楚尧,这就是你所谓的欢喜?一定要让阿梧成为你的同类,才算是正道?”
“蔚青玄,你还记得你修的是菩萨道吗?”蔺楚尧负手,棱棱低叱她,“她是妖,你是人!”
“你不是人?”蔚青玄痞笑反问。喉间血气突地翻涌,她又似自嘲地低眉呛咳起来,断续轻喃,“是啊……你不是人。阿梧喜欢的,是个端方正派……清风峻节的上神……”
佐水潮落,梧桐人形重塑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青玄,怪我……都怪我……”梧桐自知无力回天,她却什么也做不了。气血逆行,妖力招摇邪祟诱集,她怅笑恸哭,“怪我不自量力,怪我什么都想要……”
“阿梧,别哭啊。”蔚青玄却什么也感知不到了,只拼尽最后一点气力,抬手,同她们和好那次一样,轻轻替她揩掉眼泪,一遍又一遍,执拗似的重复道,“你没错的,你没错的……”
周遭四散灵力与妖气纠缠,梧桐抱着她,泣不成音。
“阿梧你看……”血气在眼底漫开,满目赤红点洒。蔚青玄竭力撑起唇角,轻哑呢喃道,“是你喜欢的……秋海棠啊……”
…………
随着朱导一声“咔——”,云梨闭了闭眼睛,缓缓把情绪从“蔚青玄”那里抽出来。却不料——
“呜呜呜哇——!”一句台词没有,只是帮忙做工具人抱着云梨的何棠,哇得一声哭出来,完全出不了戏。抽抽噎噎地念道,“我觉得……我刚刚……真有被这么一个……一个人爱着……信任着……保护着……到死的那一刻都……都惦记着……呜哇——!”
受不了了!哭死她算了!!
要什么男主!!狗男人给她死!!!死啊!!
云梨一怔。
被一个人爱着,信任着,保护着。到死的那一刻,都惦记着。
云梨知道,何棠代入的,并不完全是“梧桐”。甚至只是她自己。所以……站在何棠的角度,看见那样的“蔚青玄”,也能体会到这种心情,对吗?
怔茫地探身,云梨轻轻抱住何棠,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没事了啊小棠,别哭哦。”
“呜哇哇——!!”何棠紧紧回抱住她,哭得更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