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救问:“他们说什么?”
“说我爷爷糖尿病十几年了,好久以前就住院了,根本走不了路,还有脑血栓高血压什么的,我出生的时候他已经病倒了,根本做不了家里的主。所以他虽然有心养我,可养不了的,因为家里都不同意,他又根本下不了床。”
“他脾气不好,以前一直是他管家里,凶得要死,动不动就嚷嚷骂人。”白无辛说,“那天不知道是怎么了,非要见我,又摔东西又要下床。”
“没办法,他们就把我从孤儿院里接去了。我真的不记得了,我一点儿都不记得他什么样子,那次他见我又说了什么了,我也不记得,孤儿院的老师阿姨也都不记得。就说只记得我那时候不懂事,呆了一个多小时,要走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一个表姐在吃雪糕,我没吃过,我也想吃,就扒着冰箱门非要吃一个。”
“我奶奶在家呢,还有我姑姑也在,她们都不让我吃,叫我赶紧走,说我晦气。”
白无辛话一顿,转头朝范无救笑了一下,问他:“你知道我爷爷干什么了吗?”
范无救问:“他干什么了?”
“他爬起来,趴下去,然后特别大声,特——别生气地朝他们吼,让他吃!!”
白无辛小声地学着当年那些人的口气沉沉低吼,然后吃吃笑了。
“然后他们就给我拿了一大袋子雪糕,把我送出去了。”他说,“我走之后没半个小时,我爷爷就去世了。”
范无救沉默。
他低眸,看着地面上的水泥裂纹。
“再也没有人对我好了。”白无辛说,“我不记得,但这确实是唯一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他可能脾气不好,可能是真的凶,大家都不喜欢他,可是……他给我雪糕吃。”
范无救拍了拍他的脑袋,又慢吞吞地搓了两下。
不知范无救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眉头一皱,啧了一声,一侧身跪到地上,拉住白无辛一只胳膊,就把他拉进了怀里。
白无辛始料未及,跌进了他怀中,被他按着脑袋抱紧了。
他懵了。他感觉到范无救身上很凉,那种死人的寒凉气息把他包围。
他却不觉得冷,他感觉暖和得正正好。
“对不起。”
范无救在他耳边说,一气一息都呼在白无辛耳朵上,让他能把话里微不可查的颤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白无辛更懵了,他不知道范无救在对不起什么。
“什么……怎么了?”白无辛说,“你对不起什么?”
范无救没有说话。
他的手插在白无辛头发里,白无辛后脑冰冰凉凉的,好似有什么画面在脑子里将离将来,若隐若现。
但它们最终没有出现,范无救松开了手。
他软趴趴地靠在白无辛身上,脑袋搁在他肩头上,整个人好像突然没了力气一样。
“对不起。”范无救又说,“我又把你一个人留下了……对不起,有我在就好了。”
白无辛突然有点儿哭笑不得:“怎么了啊突然,不像你啊。”
“别管。”范无救说,“你吃不吃雪糕?我一会儿给你买两袋来。”
白无辛一点儿不跟他含糊:“行,我要小布丁。……不是说这个话的时候吧,他那个鱼怎么办?”
范无救松开他,直起身来,嘴还撅着,看起来跟个委屈小孩儿一样。
白无辛差点儿被逗乐了,又心疼又好笑。
范无救低头搓了搓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嘟囔着说:“不是我不帮,是这个真的很难,真的没办法……但是,没办法的话,那就只能想想办法了。”
“不怕的,办法总比困难多,给他实现就好。”白无辛说,“给死人实现夙愿……这个也算是,无常的工作内容吧?”
“不算,没在业务范围里。”范无救站了起来,说,“但是我们就是喜欢多管闲事,因为顶头上司就是因为这个降职的。”
“诶?”
“怎么,我没说?”
范无救说,“阎罗王本来是十殿阎王之首的第一殿,就是因为总喜欢给亡魂打抱不平,完成夙愿,放回人间去用亡灵之身给自己找回公道,所以慢慢就降到了第五殿。”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范无救向他伸出手,“起来吧,去多管闲事了,这是我们五殿的良好传统美德。”
白无辛说好,把手交给了他。
范无救把他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