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师会随你一道往响州府吗?”
老师是想,但云崇青拒绝了:“他已年老,过去又大伤过,不宜再劳累。学生想他留京安享晚年。”
“雏鸟终要高飞远走,如此甚好。”钱坪从襟口掏出一本残书:“这是宋时徐柯的手札,里面记载了许多地质勘察的学问,可惜只有这半部了。于老夫无用,就给你吧。老夫望你,好好利用。”
云崇青感怀,拱礼深鞠:“学生多谢钱老馈赠。”
钱坪眉眼见笑:“拿去吧。老夫等着与你老师,于茶居酒屋光明正大共饮的一天。”
“学生不会让您让老师久等。”
“好。”得后生如斯,钱坪有些羡慕樊伯远了。
云崇青收好手札,自大学士书室出来,就投入《汇思》编撰。不及巳时,京城正南城门,一匹快马不等抵近,就大喊:“八百里加急。”
城门守卫认清旗帜,均神色凝重,不敢阻拦。快马直入主街,到武源门外才停下。信件进宫,不过一个时辰,诚黔伯世子误入倭寇陷阱,父子战死的信就传出了。
立时间,风声鹤唳。
宫里贤妃听闻,怎么都不信,一气冲到御前,被侍卫拦下。
“皇上…皇上,您告诉臣妾这不是真的?臣妾的哥哥骁勇善战,绝不会死于倭寇手皇上…”
听着殿外痛哭,皇帝面目阴沉。陈炽昌父子确不是死于倭寇手,但他已经给足体面了:“带贤妃进殿。”
“是,”方达退下,顺便摒退了殿里伺候的宫人。贤妃泪流满面,没了往日的华丽,踉踉跄跄东倒西歪地进到大殿,扑通一声跪地,哀哀戚戚:“皇上…”
皇帝坐于殿上,冷眼俯视:“你以为原泊林总兵姚成真是废物吗?”
真是海山岛?贤妃不敢相信:“一定…一定是谁诬陷。”
“诬陷?”皇帝也想:“瑛王已经认了。”
一言震得贤妃都…都不敢哭了,呆呆地愣在那,面如死灰。
“若非瑛王,你以为朕会轻放诚黔伯府?”
贤妃一口气上不来,两眼翻白,晕死了过去。下午,诚黔伯进了一趟宫,再出来腰背都弯了。傍晚,伯府挂起了白帆,哭声恸天。
瑛王府冷冷清清,直至半月后陈炽昌父子的尸身运抵京城,瑛王夫妻才到诚黔伯府吊唁。
温雨琴,在陈家家眷里,消瘦得吓人。
转眼四月二十八了,云崇青任书已下,今天是他最后一次以翰林的身份进乾雍殿。
陈炽昌父子才出殡几天,皇帝心情不甚好:“行李都收拾好了?”
云崇青回到:“是,已定下五月初二启程。”
“府里呢,安排妥当了?”
“微臣不孝,托了姐姐、姐夫照料父母。”
皇帝点首:“既安排妥当了,那也不算不孝。”开口正要说什么,见方达领着小八来了,不禁弯唇。因着瑛王和诚黔伯府,贤妃自戕,被宫人拦下。贵妃为了皇家声誉,最近一直陪在贤妃宫里,也是辛苦她了。
他喜欢懂事的。
封卓瑧进殿,行礼:“儿臣请父皇安。”
“起吧。”皇帝也不避着,继续之前问话:“朕听你说过一次孟元山见闻,河上富丽画舫里亲王赏美,岸边人来人往中小儿乞讨。”
“皇上好记性。”云崇青记得自己所言。
皇帝走下大殿:“亲王,可是指明亲王?”他已经着暗卫在查孟元山。不查不知道,原来他那个好弟弟跟孟元山上胡姬落桑竟有往来。
京里达官,为新鲜,养胡姬戏玩,他不喜但可以理解。只封铭启身为大雍皇室子弟,与个胡姬不清不楚,他无法理解。
更何况,那胡姬还是金人。在皇帝心里,若非凌太主,宋朝何止那番遭遇,保不准中原早已被金人铁骑踏破。而孟元山胡姬的做派,也表露即便金朝也灭,但金人恶性难改。
云崇青颔首:“是。”
皇帝眼睫垂落:“把画像拿给云修撰看看。”
站在龙案右下的宫人,立时捧来卷轴,小心打开:“云修撰,请过目。”
画中女子,五官立体,眼窝略深,微微含笑,邪肆尽显。云崇青拱手向皇上:“孟元山上,仙客春居花魁,落桑。”
封卓瑧目光还在画像上,眉头渐凝:“不像中原人。”
“胡姬。”云崇青回话。
皇帝示意宫人将画像收起。墨三去了一趟孟元山,回来就上请,派凡字号明卫赴咸和洲。理由是,咸和洲有死侍分布。
暗卫、死侍,都是自小训练。寻常人难分辨出,但同类之间却异常敏感。经此,他现在已不怀疑南泞陈家那五十万金的去向了,只不晓冠家…养出了多少死侍。
大患矣!
“你去响州府,一定要谨慎。朕望你能立下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