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北极

赤道热吻北极 景戈 3629 字 2022-09-21

男人睁开迷离的灰色眼睛,看见了站在门外的裴祉,仿佛才从宿醉的状态回过神来。

“你来了。”他的声音雄厚浑浊。

裴祉“嗯”了一声。

男人的视线移开,注意到他带来的另一个人,视线在宋郁身上停留,瞳孔里闪过讶异,但酒精让他的感官麻木,整个人处于迟滞的状态。

“你好,安德烈。”他伸出手,简短地做了自我介绍,所幸用的是英文。

宋郁极为不擅长和醉鬼打招呼,虽然是裴祉的朋友,但也忍不住心底的抵触。

她犹豫许久,才把手伸出去,刚刚握上手,就立刻松开。

“宋郁。”她也做了自我介绍,语气算不上热情。

安德烈打了个酒嗝,尝试着学习中文的发音,但怎么听怎么别扭,甚至带了些滑稽。

很快安德烈就放弃了,“汉语真的好难,我还是喊你的英文名吧。”

“我没有英文名。”

宋郁倒不是故意刁难,而是真的没有,一方面觉得没必要,另一方面总觉得就算取了英文名,对她来说更像一个完全陌生的符号,不是她自己。

安德烈:“现取也可以。”

宋郁摇摇头,拒绝道:“人拥有一个名字就够了。”

闻言,安德烈耸耸肩,看向裴祉,“你怎么和他说得一样,他也没有英文名。”

裴祉站在旁边一直一言不发,双手抱臂,薄唇轻抿,静静凝着安德烈。

安德烈招招手,“进来吧。”

他转身晃晃悠悠地往回走,口齿不清,“有点乱,你们随意。”

安德烈指了指客厅,“你们坐,我去准备晚餐。”

“爱丽丝不在?”裴祉疑问道。

安德烈握住酒瓶的手紧了紧,停顿许久,才解释道:“她工作去了。”

裴祉望着他的背影,眼神里透出探究,很容易听出了他是在说谎,但没有戳穿,维持着成年人表面上的体面。

落在后面一直被忽略的小女孩仰起头,怯怯地叫了一声“爸爸”,很小声,只有宋郁走过时听见了。

瑞典人使用的语言是瑞典语和英语,英语是上学以后才会学习。

宋郁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交流,要是她直接靠近,反而会让小家伙更加不安。

倒是裴祉弯腰把小家伙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修长白皙的手指蹭了蹭她的小鼻尖。

“米娅,还记得叔叔吗?”他的音调比平时轻柔许多,哄孩子似的。

宋郁是第一次听他说瑞典语,带着语言里特有的温雅,音调和音调之间有些粘稠,配上他嗓音里低低的磁性,很好听。

米娅的眼睛里天真懵懂,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重重地点点头。

她一只手环抱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指了指壁炉上方的墙。

裴祉抱她走过去。

壁炉里的木柴早就凉透,只剩下灰黑的炭迹,室内的温度和室外差不了多少。

墙上挂了满满当当的照片,每一张都用樱桃木的相框小心翼翼地裱好。

米娅从裴祉的怀里探出身,小手按在其中一张照片上。

宋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凑近去看。

照片里一共有四个人,米娅比现在还小,穿着粉色的连体衣,窝在一个女人怀里。

女人的眉眼深邃,很典型的欧洲美人,穿着碎花的裙子。

安德森长长的手臂搭在裴祉的肩膀上,精气神比现在好得多,也没有那么肥胖,咧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裴祉的身形挺拔,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眼神慵懒随意。

米娅胖嘟嘟的小手又拍打另一张照片。

照片里只剩下安德森和裴祉,依然是勾肩搭背的,应该是胶片机拍出来的,画质没有那么清晰,很有年代的厚度和质感。

裴祉的头发比现在要短,剃着板寸,利落干净,一件很普通的白色t恤和休闲裤,t恤上遍布有黑不溜秋的污渍,微微扛着背,仿佛累极了,眉眼里难掩疲惫。

安德烈整个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一身的狼狈,左腿的裤子还破了,头上戴着黄色的安全帽。

仔细看能发现背景里其他人都忙忙碌碌,还有提着担架的医护人员,在废墟里忙碌。

他们身后的大铁矿,冒着白色的烟。

宋郁很容易联想到了之前裴祉说的矿场事故。

“你那时候好年轻啊。”她忍不住感叹。

裴祉将怀里要赖下去的小家伙往上抱了抱,淡淡瞥她一眼。

“嗯,现在老了,打游戏都不配和你们年轻人一队了。”

宋郁一愣,意识到他是说很久以前,雪原号刚出发没多久,她被吴月拉着一起打游戏的事情。

没想到裴祉那时候看起来没什么反应,原来还挺计较,那么久之前的事还记到现在。

不过宋郁想起当时他冷淡态度,也没有多舒坦,她扬起下巴,轻哼一声。

厨房里时不时传来叮叮当当的剁肉声,伴随碗盆砸地的声音。

空气里飘散出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宋郁不放心地问:“他需要帮忙吗?”

裴祉扫一眼厨房的方向,语气不咸不淡,“不用,别管他。”

他环视房子一周,在和客厅连通的小花园找到了取暖的柴火,又从雪地里捡了些枯枝树叶,把壁炉生了起来。

壁炉里燃上了火,温度灼热,室内一下就温暖起来。

房子从外面看虽然很破旧,地上堆了不少垃圾,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家具陈设都被保养得很好,壁炉上的架子也擦得干干净净,相册框一点也没落灰。

以宋郁对安德烈的初印象,她猜这多半是女主人的功劳。

米娅坐在地毯上,玩着她的积木,火光映在小家伙肉肉的脸上,粉嘟嘟的,她仰起头,露出米粒般的牙齿,咯咯地笑,对着裴祉说了声“谢谢”,样子看上去乖巧极了。

小家伙正尝试用积木给兔子盖一个小房子,试了几次都不成功,稍微垒高了,积木就哗啦啦的全倒下。

裴祉抱着靠枕,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懒懒散散地就那么看着,一点没想搭把手。

宋郁很想帮忙,但因为和小家伙语言不通,不知道该怎么去说,索性也只是旁观。

米娅对于积木一次次的倒塌,一点没有受挫的感觉,倒一次就重来一次,仿佛有无限的耐心。

在十几次的失败后,终于把她的兔子小心翼翼地塞进了积木小屋里。

见她成功以后,宋郁才把注意力转移看来,视线望向客厅阳台大面的落地窗,院子里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只有刚才裴祉去捡树枝的脚印。远处的山脉起伏,也是连绵的白色。

在北极圈的周围,好像哪里都是一样的光景,充斥着萧条与苍茫。

在这样的环境里,心境也跟着沉下来,非常适合随意的闲聊。

宋郁突然想起刚在进门时的对话,开口问道:“为什么安德烈说你也没有英文名?帕廷不是吗?”

裴祉“嗯”了一声,解释道:“帕廷是祖母给我起的印第安名字,只在部落的时候会用。”

宋郁扭过头,看着他的侧脸,随后视线落在他的左耳上,男人的耳垂很薄,轮廓很好看,有一个小小的耳洞,因为很久没有戴过饰品的缘故,已经几乎变成一个点,看不太清了。

“你的耳坠呢,怎么不戴了,因为在外面不合适吗?”毕竟以裴祉现在的穿着打扮和形象,确实和六芒星的耳坠不太搭配,不像在雨林里,大家都是类似的打扮,在这里反而显得过于醒目了。

闻言,裴祉掀起眼皮,反问道:“你不是说被你弄丢了吗。”

宋郁一愣,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我什么时候说了?”

“那天在河里的时候。”裴祉眼眸漆黑沉沉,“要帮你回忆一下吗。”

宋郁面色一滞,那可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