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老伴看着女儿画的画,忽然说(手里拿着筷子,夹了块排骨给女儿):“明天我也去静心寺看看,最近总失眠,听你们说得神乎其神的,我也去沾沾那磬声的光。”
“我陪你去,”我给她盛了碗汤,“顺便再听听老和尚说禅,说不定能悟出来点啥。”
“悟啥呀,”老伴笑了,眼角的细纹挤在一起,“能睡个好觉就比啥都强。不过说真的,听你说公交车上那对夫妻,我倒想起前阵子跟你吵架,就因为你把我养的多肉浇死了,现在想想,多大点事,再买一盆就是了,犯不着跟你冷战三天。”
“是我不对,”我赶紧认错,“不该瞎浇水,下次一定先问你。”
女儿在旁边举着勺子,像敲磬一样敲着碗边(发出“当当”的轻响,笑得咯咯的):“你们听,我的磬声!不许再吵架啦!”
夜色慢慢漫上来,窗外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透过窗帘,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女儿已经睡熟了,小脸上还带着笑,大概是梦见了庙里的磬声。我坐在床边,看着她均匀的呼吸,忽然想起静心寺门轴的“吱呀”声,香炉里飘起的青烟,还有老和尚眼尾盛着的晨光。
小主,
那些声音,那些画面,像一串被线串起来的珠子,在心里慢慢滚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像磬声的余韵,久久不散。原来所谓的“静心”,从来不是逃离尘世的喧嚣,而是在喧嚣里找到属于自己的节奏——像老和尚敲磬,不轻不重,敲在最准的点上;像公交车上的争执,吵到极致时,总有一声磬响让人回头;像孩子的和解,简单直接,却带着最真诚的暖意。
第二天一早,我和老伴带着女儿又去了静心寺。庙门的铜环还沾着晨露,门轴“吱呀”一声,像在跟我们打招呼。院里的香炉又飘起了青烟,扫地的师父还在划着青石板,沙沙的声音里,夹杂着远处的钟声。
偏殿的铜磬声又响了,清越,空明,像山涧的水淌进了心里。老和尚坐在石阶上,手里的木槌轻轻起落,晨光落在他的僧袍上,像铺了层金纱。我们站在不远处,静静地听着,女儿牵着李萌萌的手(两个小姑娘手里都拿着昨天买的新橡皮,时不时对看一眼,偷偷笑),老伴靠在我肩上(呼吸慢慢变得平稳,嘴角带着点浅浅的笑意)。
磬声敲到第三十二下时,我忽然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稳稳的。不是因为听见了什么大道理,而是因为在这声音里,看见了女儿的成长,老伴的释然,还有自己心里那点被磨平的棱角。
原来日子就是这样,像这敲了三百年的铜磬,有磨损,有沧桑,却总能在每一次敲击时,发出最清透的声音。那些藏在烟火里的烦恼,那些躲在争吵后的温柔,那些被时光磨亮的回忆,都是这磬声里的回响,一圈圈荡开,撞在心上,告诉我们:别急,别怕,慢慢来,总会有属于你的那声清亮。
女儿忽然拉了拉我的手,指着铜磬旁边的木槌(声音轻轻的,却格外清晰):“爸,我也想敲一下,让磬声记住今天的快乐。”
老和尚听见了,笑着朝她招招手,把木槌递了过来。女儿踮着脚,学着老和尚的样子,轻轻敲在磬上——“咚——”
那声清越的回响,漫过香炉的青烟,漫过扫地的沙沙声,漫过远处的钟声,漫过我们每个人的心里,像一颗种子落进了土壤,带着希望,慢慢生根发芽。
而这,大概就是生活最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