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陆云瑶手中针线细微的穿梭声,比之前似乎更加轻快了些,像是她心绪中某一根紧绷的弦悄悄松开了。
顾辰翊没有再去看文件,依旧静静地坐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流连在她低垂的眉眼、专注的神情和温柔的唇角。
他嘴唇几度微动,像是有什么话挣扎欲出,最终却只化作喉结一次沉重的滚动。他抿紧唇,搭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骨节微微发白,泄露了那份压在镇定之下的汹涌心潮。
窗外的风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屋内的宁静仿佛也因此变得粘稠起来,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凝滞的深情。
又过了许久,他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再次低声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沙哑,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和无比的郑重,若仔细分辨,甚至能听到那努力压制下的细微颤抖:“瑶瑶。”
“嗯?”陆云瑶应声抬头,敏锐地捕捉到他神色间的异样——那是一种复杂的混合,掺杂着深切的担忧、不容置疑的坚定,以及某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这让她心头莫名一紧,针尖悬在半空。
他倾身向前,拉近两人的距离,确保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落入她耳中,目光如锁,牢牢扣住她的眼睛:“如果……”他顿了顿,喉结再次滚动,像是在积蓄所有力量,斟酌着最准确、却也是最残忍的词句,“如果到时候,情况万一……我是说万一,需要做选择……保大人。”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沉重的意味已如冰水般倾覆而下,瞬间浸透她的心扉。在这个医疗条件有限的年代,生产于女子而言不啻于一道鬼门关,意外如影随形。
这个素来沉默寡言、惯用行动代替言语的男人,此刻竟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最坏的打算和最坚定不移的抉择,用最简洁、最直接的方式,沉重而坦率地托付于她。这比他先前关于孩子姓氏的提议,更像是一份以生死为契的誓言。
陆云瑶缝制的动作猛地停滞,针尖险些刺破指尖。一股强烈的酸楚毫无预兆地冲上鼻尖,眼眶骤然发热,视线迅速模糊。方才关于姓氏的那场讨论,此刻却像是一抹暖色的铺垫,让他这份沉重而珍贵的托付显得愈发真挚可贵,重若千钧。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了他几秒,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入心底。随后,她默默地放下手中的针线和那件柔软的小衣服,转过身,主动倾身投入他早已为她张开的、温暖而坚实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