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各自准备

洛阳城的暑气尚未完全褪尽,夏夜的风卷着尘土与隐约的血腥气,在街巷间无声流淌。温侯府的朱漆大门紧闭,门内却无半分静谧。正厅前的庭院里,三十六盏羊角宫灯将青石地面照得发白,光影交错间,一列列甲士按刀肃立,连呼吸都带着冰碴般的寒意。

吕布坐于厅前一张虎皮交椅上,指间的丝布正反复擦拭着膝上的方天画戟。戟身长达一丈二尺,月牙状的分枝在烛光下吞吐着冷芒,锋刃处隐约可见血丝般的暗纹——那是数月前于虎牢关斩将时留下的痕迹,此刻却仿佛被今夜的杀意唤醒,流淌出凛冽的寒光。他今日未着战甲,只一袭玄色劲装,发辫用一根铜箍束在脑后,露出棱角分明的侧脸。烛光映得他瞳孔泛红,下颌的青筋随着牙关紧咬而微微跳动,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主公,人已齐。”

高顺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他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铁灰色战袍,甲叶间不见半分尘土,腰间环首刀的穗子垂得笔直。在他身后,张辽、魏续、成廉等并州旧将按品阶肃立,身后两百名精壮士卒皆着轻甲,背负短弓,腰悬环首刀,靴底裹着厚毡,走动间不闻半分声响——这些人皆是从并州军中千挑万选的精锐,曾随吕布纵横塞北,每个人的眼神都像淬了毒的箭矢,冷漠中透着对前方目标的绝对杀意。

吕布将丝布绕过长戟的红缨,指尖在戟杆上那道熟悉的刻痕上轻轻划过——那是当年在并州,他初获此戟时,亲手刻下的“奉先”二字。此刻那字迹仿佛活了过来,随着他掌心的温度微微发烫。

“诸位。”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磨砂过的铁器,“今夜之事,非为汉家天下,亦非为司徒天下。”他顿了顿,抬眼扫过众人,烛火在他眼中跳跃,映出刻骨的恨意,“董卓老贼,强占我妻室,掳我挚爱,此恨不共戴天!今日我吕布便要提戟踏营,取他狗头!”

“嘶——”人群中响起一片抽气声。虽说军中早有流言,说太师府夜夜笙歌,吕布的那位美妾似有异动,但此刻从吕布口中亲耳听到,众将的脸色还是瞬间变了。张辽手按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成廉则狠狠啐了一口,低声骂道:“狗贼董卓!早就该杀!”

高顺依旧面无表情,唯有眼角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他与吕布自幼相识,深知这位主公性情暴烈,尤其护短。当年在并州,便有不长眼的匈奴人调戏吕布的表妹,被他一戟挑死在帐前。如今董卓贵为太师,却做出此等禽兽行径,于吕布而言,何止是夺妻之恨,更是将他的尊严狠狠踩在脚下。

“此事凶险,”吕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董卓府中护卫上千,更有李傕、郭汜等西凉猛将驻守。一旦动手,便是九死一生。若有不愿相随者,此刻便可离去,我吕布绝不强求!”

话音落下,庭院中鸦雀无声。唯有夜风穿过廊庑,卷起地上的落叶。突然,张辽“呛啷”一声拔出佩剑,单膝跪地,剑刃拄地,剑尖直指苍穹:“末将追随主公多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董卓暴虐,天下共愤,今日能为主公雪恨,便是死,也死得其所!”

“誓死追随主公!”

“杀董贼!雪此大辱!”

两百余名甲士轰然下跪,刀枪撞击地面的声音汇成一片钢铁的轰鸣。他们多是并州苦寒之地出身,最重义气与尊严,董卓此举,在他们眼中与禽兽无异。更何况,这些年来西凉军对并州军的排挤打压早已让他们积怨颇深,此刻正是发泄怒火的最佳时机。

吕布看着眼前这片黑压压的人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这些人追随他,不全是为了他个人,更是为了并州军的荣耀,为了摆脱被西凉人骑在头上的屈辱。他猛地站起身,方天画戟在手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戟尖直指北方太师府的方向:

“高顺!”

“末将在!”

“领陷阵营八百人,即刻控制宣明门!待我等事成,便开城门接应张辽所部,不得有误!”

“喏!”高顺领命,转身便要离去,却听吕布又道:“陷阵营乃我并州军精锐,务必保存实力,非必要,勿与西凉军硬拼。”高顺闻言,难得地抬起头,看了吕布一眼,沉声道:“末将明白。”他知道,主公这是在担心陷阵营的伤亡,这支由他一手训练的劲旅,是吕布日后争霸天下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