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镜阵现踪
曲女城头的晨雾尚未散尽,三百面青铜镜突然从垛口间拔地而起,镜面朝天斜指,像一片骤然绽放的金属莲丛。蒋校尉握刀的手猛地收紧,陌刀刀柄的缠绳勒进掌心——每面铜镜的镜背都铸着凸起的唐军徽记,“显庆廿五年”四个篆字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那是太宗皇帝在位时的年号,距此刻已有十余年,可徽记边缘的云纹依旧清晰,仿佛昨日才从工部工坊铸出。
“王正使!”蒋校尉的声音压得极低,喉间带着未散的硝烟味,“是咱们唐军的制式铜镜,怎么会出现在天竺人的城墙上?”
王玄策抬手按住腰间的节杖,鎏金节旄在风里颤了颤。他断过的左腿还隐隐作痛,去年使团遇袭时被阿罗那顺的人砍中腿骨,若非蒋校尉拼死断后,他早成了恒河里的浮尸。此刻他眯着眼望向城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节杖上的裂痕——那是28名使团同僚的血焐出来的痕迹,去年今日,就是在这曲女城百里外的山谷,他们带着大唐的国书、丝绸和医药,却被阿罗那顺的骑兵围杀,只有他和蒋校尉两人,踩着同僚的尸体逃出了天竺。
“不是日光。”王玄策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你看镜面。”
蒋校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那些铜镜反射的不是清晨的朝阳,竟是一片片焦黑的纸页虚影,字迹在镜光里扭曲变形,有的字被烧得只剩残笔,有的则随着光线流动忽明忽暗。他瞬间想起了什么,声音都在发颤:“是《大唐西域记》的‘光战篇’!去年咱们在长安弘文馆见过残本,后来听说被天竺密使偷去焚毁了,怎么会……”
“是残页的光影。”王玄策拔刀出鞘,环首刀的刀锋映出他眼底的猩红,“阿罗那顺想用这个恶心咱们——用大唐的典籍,照咱们这些复仇者的脸。”话音未落,城头的镜光突然变亮,数十道光束直刺下来,像无数把锋利的光刃,朝着城下八千余骑人马扫来。那是从吐蕃借调的一千二百骑兵,还有从泥婆罗借来的七千铁骑,此刻正列着整齐的阵形,甲胄在光线下泛着金属光泽,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镜光,前排的骑兵忍不住抬手遮眼,阵形微微晃动。
“举盾!”蒋校尉厉声喝道,陌刀向前一挥,身后的亲兵立刻举起蒙着黑布的藤盾,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强光。可王玄策却不退反进,环首刀迎着光束劈去,刀锋与光刃相撞的瞬间,竟发出金石交鸣的脆响。就在这时,他左腿上缠着的断足金线突然异动,那是文成公主当年赠予他的护身之物,用吐蕃金线编织而成,此刻却像活过来一般,顺着刀柄缠上刀锋,猛地刺入最近一面铜镜的镜钮。
“咔!”镜钮应声而裂,一面青铜遮光罩从镜后弹了出来,罩沿上刻着的“永徽廿七年”暗记,正被强光灼得发黑,边缘泛起焦糊的纹路。王玄策瞳孔骤缩——永徽廿七年,正是文成公主嫁入吐蕃的第三年,这遮光罩竟是她当年埋下的?可为何会出现在天竺的王城?
“蒋校尉,劈开光幕!”王玄策厉声下令,手中环首刀再次挥出,金线缠上遮光罩的边缘,试图将其掀开。蒋校尉应声而上,陌刀高举过顶,刀身上的寒芒与镜光交织,猛地劈向那片由镜光组成的光幕。“轰!”光幕应声碎裂,可震落的却不是青铜镜片,而是一个个密封的水银囊,囊身用天竺文字写着密密麻麻的符号,落地的瞬间裂开一道缝隙,水银顺着裂缝流出,映出里面记载的文字——竟是阿罗那顺用唐使眼球磨制的《眩目战法》!
“畜生!”蒋校尉目眦欲裂,陌刀猛地剁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去年使团遇袭时,他亲眼看见阿罗那顺的人挖出同僚的眼珠,当时只以为是虐杀,没想到竟是为了炼制这种阴毒的战法。城下的骑兵也看到了水银囊里的内容,吐蕃骑兵的首领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高声呼喝着吐蕃语,大意是要踏平曲女城,为唐使报仇;泥婆罗的铁骑则举起长矛,矛尖直指城头,发出震天的怒吼。
王玄策的手指攥得发白,环首刀的刀柄被汗水浸湿。他抬头望向城头,突然看见一尊铜佛残核从镜阵中飞出,那是曲女城大寺里的佛像碎片,佛身早已被战火熏黑,此刻却有暗红的液体从残核中渗出——是佛血!佛血滴落在青铜遮光罩内,与镜光交融的瞬间,竟将冰冷的镜光染成了金色,那些金色的光线在空中盘旋缠绕,突然凝成七条清晰的轨迹,正好避开了镜阵的七处盲射死角。
“是破解之法!”王玄策心中一震,连忙记下那些轨迹——阿罗那顺用唐使的眼球炼制战法,却没想到佛血能映出破解之道,这或许就是天道轮回。他正要下令让骑兵按照轨迹冲锋,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异响,连忙回头望去。
曲女城的城墙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不是常见的泥浆从缝中渗出,而是一颗颗圆滚滚的东西顺着缝隙滚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噗嗤”的闷响。蒋校尉弯腰捡起一颗,看清模样的瞬间,猛地将其掷在地上,声音里带着难以遏制的颤抖:“是……是咱们唐军的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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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玄策浑身一僵,缓缓蹲下身。那颗眼珠早已失去光泽,可瞳孔里却清晰地映着一枚青铜卦钱的影子,卦钱上刻着鸿胪寺的密记——那是去年跟随使团前来的密探随身携带的信物!他瞬间明白,阿罗那顺不仅杀了使团的28人,还挖出了他们的眼珠,嵌在城墙里,用铜镜反射的光唤醒这些眼珠里的影像,就是要让他们这些幸存者,亲眼看见同僚临死前的景象。
“蒋校尉!”王玄策猛地站起身,环首刀指向城头,声音里带着决绝的杀意,“传我将令,吐蕃铁骑从左翼盲射死角冲锋,泥婆罗骑兵右翼迂回,咱们两人率军中路突破!今日不破曲女城,誓不还师!”
“得令!”蒋校尉抱拳应道,陌刀再次举起,刀锋直指城头的镜阵。城下的八千余骑人马瞬间动了起来,吐蕃骑兵的马蹄声震得地面发颤,他们按照佛血凝成的轨迹,避开镜光的直射,朝着城墙左翼冲去;泥婆罗的铁骑则举起长矛,组成密集的矛阵,朝着右翼的缝隙突进;王玄策则率领亲兵,踩着那些渗出城墙的眼珠,一步步朝着城门逼近。
城头的铜镜依旧在反射着光,可此刻的光里,不仅有《光战篇》的残页,还有唐军骑兵冲锋的身影,有蒋校尉陌刀劈砍的寒光,有王玄策环首刀上凝结的血珠。三百面青铜镜,映出的不是阿罗那顺的眩目战法,而是八千余骑复仇的怒火,是28名唐使未散的英灵,是大唐节杖永不弯折的尊严。
城墙的缝隙越来越大,渗出的眼珠也越来越多,可每颗瞳孔里映着的,不再是鸿胪寺密探的卦钱,而是唐军骑兵踏破城门的马蹄,是王玄策手中节杖刺入阿罗那顺心脏的瞬间,是蒋校尉陌刀劈碎镜阵的寒光。曲女城头的镜阵,终究没能挡住复仇的铁骑,就像阿罗那顺的野心,终究挡不住大唐的天威。
第二节 :卦钱破光
王玄策指尖一挑,那枚从城墙渗出的眼珠瞳孔中映出的青铜卦钱便凌空跃起,钱沿带着鸿胪寺密探特有的暗纹,在镜光中旋出一道银弧。突然,卦钱中央的方孔骤然迸发出七彩虹光,不是日光折射的寻常光晕,而是如流水般灵动的光带,在空中交织缠绕,竟渐渐勾勒出《卫公兵法》中早已失传的“盲战阵”图谱——阵图的线条由虹光凝成,却被城下弥漫的血雾染得猩红,每一道光路转折处,都像是浸染着唐使的血痕,在半空微微颤动。
“王正使!是盲战阵!”蒋校尉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激动,陌刀在手中一转,刀背敲了敲身前的藤盾,“当年在长安兵部典籍库,咱们只见过残图,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此得见全貌!”他望着那空中的光阵,眼前仿佛浮现出李靖当年练兵的景象,可转瞬又被去年使团遇袭的惨状取代——那些被挖出眼珠的同僚,若能看见这破阵之法,定会瞑目。
王玄策目光紧锁虹光阵图,左手按住腰间节杖,鎏金节旄在光线下泛着冷光:“阿罗那顺用镜阵困咱们,却不知卦钱能引虹光破局。这阵图的折射角,正好对应镜阵的七处死角,蒋校尉,你率三百陌刀手,顺着虹光指引的光路劈开光网!”
“得令!”蒋校尉抱拳应道,陌刀高举过顶,刀锋凝聚起一股凌厉的刀气,朝着前方那片由铜镜反射组成的光网劈去。“轰!”刀气与光网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光网瞬间裂开一道缝隙,城头上的垛口铜镜应声震碎,碎片飞溅中,露出城墙内侧刻着的密密麻麻的字迹——竟是玄奘法师当年西行天竺时留下的“五天竺光战注”!
那些字迹用梵文与汉文双语刻就,笔画间还残留着当年的墨香,可仔细看去,部分汉文批注的反射角标注被人用利器篡改过,墨迹新鲜,显然是阿罗那顺的人 recent 所为。更令人惊异的是,被篡改的字迹边缘,正缓缓渗出晶莹的药露,药露滴落在城砖上,泛起淡淡的清香,蒋校尉伸手沾了一点,指尖顿时传来清凉之意,之前被镜光刺痛的双眼竟瞬间舒缓。
“是解毒药露!”蒋校尉心中一喜,转头看向王玄策,“阿罗那顺篡改光战注,却没发现这些药露藏在刻痕里!”话音未落,之前从镜阵中飞出的铜佛碎片突然在空中一转,稳稳嵌入城墙渗出的药露中。碎片与药露接触的瞬间,城头上所有残留的铜镜突然同时反转,镜面朝着城内,背面的“显庆廿五年”徽记对着城外,在正午的强光中,镜背的纹路与药露的光泽交织,竟拼出一幅清晰的天竺弓手视觉盲区图谱——每一处盲区都用淡金色的光纹标出,正好避开了弓手的箭程范围。
就在这时,远处的城头突然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王玄策抬头望去,只见那些躲在垛口后射箭的天竺箭手突然纷纷捂着眼,手中的弓箭掉落在地,有的甚至失足从城墙上摔下。蒋校尉快步上前,捡起一支落在城下的天竺箭矢,仔细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箭翎竟是用一根根纤细的黑色毛发粘制而成,那些毛发的粗细、长度,分明就是人类的睫毛!而且,从毛发的质感来看,极有可能是去年遇害的唐军使团成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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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畜生!”蒋校尉猛地将箭矢掷在地上,陌刀劈向旁边的城砖,火星四溅,“用咱们兄弟的睫毛做箭翎,还想借着镜光射咱们,简直丧心病狂!”他话音刚落,那支被掷在地上的箭矢突然微微颤动,箭尾处竟露出一根细小的银针,银针上刻着鸿胪寺密探特有的暗号——那是当年使团出发前,鸿胪寺卿亲自交给密探的信物,没想到竟被阿罗那顺的人藏在了箭尾!
王玄策弯腰捡起那支箭,指尖捏着箭尾的银针,突然感觉银针在掌心微微颤动。他抬头望向空中的虹光阵图,将银针举到卦钱的方孔前,银针接触虹光的瞬间,突然迸发出微弱的银光,紧接着,所有散落在城下的天竺箭矢箭尾的银针都开始自颤,银光在空中汇聚,渐渐组成一行清晰的汉字——那是文成公主的密令:“戌时三刻,佛骨照暗”。
“文成公主的密令!”王玄策瞳孔骤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想起之前从镜阵中勾出的青铜遮光罩,罩沿的“永徽廿七年”暗记,还有铜佛碎片引出的药露,显然,文成公主早已知晓阿罗那顺的阴谋,提前在曲女城埋下了后手。戌时三刻,正是今日黄昏时分,佛骨照暗——难道是指城中那尊铜佛的残核,能在黄昏时映照出镜阵的暗门?
“王正使,这密令是什么意思?”蒋校尉凑上前来,看着空中由银针银光组成的字迹,疑惑地问道,“佛骨照暗,难道是说铜佛残核能破了这镜阵的暗光?”
王玄策缓缓点头,指尖摩挲着手中的银针,目光望向城头上反转的铜镜:“文成公主远在吐蕃,却能在此留下密令,想必她早料到阿罗那顺会用镜阵和阴毒战法对付咱们。这‘佛骨照暗’,应该是指用铜佛残核的力量,在戌时三刻的暗光中,照出镜阵的破绽。”他顿了顿,抬头看向远处的城中心,那里隐约能看到曲女城大寺的佛塔轮廓,“铜佛残核想必是从大寺中运来的,阿罗那顺想用佛骨增强镜阵的力量,却没想到反被文成公主利用。”
就在这时,空中的虹光阵图突然开始变得暗淡,城头上反转的铜镜又有重新转向城外的迹象。王玄策心中一紧,连忙下令:“蒋校尉,你率五百泥婆罗铁骑,守住城下的药露渗出点,不让天竺人破坏;我带两百吐蕃骑兵,去城中心的大寺寻找佛骨残核的源头!务必在戌时三刻前找到佛骨,破了这镜阵!”
“王正使放心!”蒋校尉抱拳应道,转身对着身后的泥婆罗骑兵高声下令,用的是刚学会的泥婆罗语,“守住城墙,不许任何人靠近药露!”泥婆罗铁骑立刻列阵,长矛直指城头,吐蕃骑兵则跟着王玄策,朝着城中心疾驰而去。
马蹄声踏过染血的街道,王玄策握着节杖,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曲女城内一片混乱,天竺兵卒四处逃窜,有的被镜光刺得双目失明,有的则被城外的骑兵吓得魂飞魄散。他路过一处民居时,突然看见墙上贴着一张残破的布告,上面用汉文写着“唐使逆贼,格杀勿论”,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阿罗那顺逼迫当地汉人写的。王玄策眼中寒光一闪,环首刀一挥,布告被劈成碎片,随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