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度河的风骤然转厉,卷起江面细碎的金浪拍向岸边。王玄策刚将佩剑归鞘,便见江面上那三百具唐军浮尸突然异动——原本随波散漂的尸体,竟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缓缓朝着江心聚拢。他瞳孔微缩,忙抬手示意身后将士噤声:“都别动,看江面!”
蒋师仁握紧陌刀上前,目光死死锁着那些浮尸。只见第一具尸体的手指轻轻颤动,随即翻身与另一具尸体并拢,甲胄碰撞间发出沉闷的声响。紧接着,更多尸体开始移动,有的相互叠压,有的首尾相接,不过半柱香的工夫,竟在江面拼成了一艘长约二十丈的船形——尸身交错成船身,手臂相扣作船舷,连残破的明光铠都顺着拼接的弧度排列,像是天然的船板纹路。
“这……这是尸舟?”泥婆罗将领朗卡失声惊呼,手中长矛险些脱手。他征战半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尸身拼接的船形在金色江水中沉浮,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
王玄策却注意到更惊人的细节——每具尸体的掌心都托着一枚铜铃,铃身刻着清晰的“唐”字,铜绿斑驳却难掩精致。他示意蒋师仁取来一具靠近岸边的浮尸,指尖轻触铜铃,竟发现铃舌并非寻常金属,而是半截乳白色的雪莲,花瓣上还残留着些许冰晶,仿佛刚从雪山摘下。
“是解毒雪莲。”蒋师仁凑近查看,声音带着几分凝重,“当年末将随侯君集出征高昌时见过,此花只长在天山雪线以上,能解百毒,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王玄策弯腰拿起铜铃,手指轻轻晃动。“叮——”清脆的铃声穿透风声,传遍江面。就在铃声响起的瞬间,尸舟的“甲板”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黑褐色的船板纹路从缝隙中显现——那根本不是尸身,而是藏在尸群之下的真正船板!缝隙越来越大,一卷泛黄的经卷从船底缓缓露出,经卷封皮上写着“大唐西域记”五个篆字,展开的书页恰好停在“渡河篇”。
“是玄奘法师的《大唐西域记》!”王玄策心中巨震。他年少时曾在长安大慈恩寺见过玄奘法师,听闻法师西行归来后着此书,详细记载西域山川地理,却不知竟有一卷藏在此处。
蒋师仁见状,陌刀出鞘,刀身斜挑,精准勾住经卷边缘。他手腕微沉,刀气顺着经卷扩散开来,直逼河底。“嗡——”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河底突然传来金属转动的声响,紧接着,数十个青铜齿轮从泥沙中浮出,齿轮上刻着复杂的纹路,相互咬合间竟组成了完整的舵盘结构。
“是公输班设计的‘九转连环舵’!”王玄策一眼认出,当年他在将作监见过此舵的图纸,传闻此舵能借水流之力自动调整方向,无论顺逆都能平稳行船,是上古奇巧之术,没想到真的存在。
就在此时,之前落在江中的铜佛残核突然腾空而起,像被磁石吸引般飞向青铜齿轮,精准嵌入舵盘中心的凹槽。“咔啦——”齿轮骤然转动,尸舟开始缓缓调头,原本朝向岸边的船首,竟缓缓转向对岸,直指键陀罗水寨的方向——那里正是阿罗那顺的秘密据点,藏着他囤积的粮草与精锐。
岸边将士无不惊叹,吐蕃骑兵纷纷举起弯刀,泥婆罗士兵也高呼起来,方才因浮尸而起的压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振奋与期待。王玄策却仍未放松,他望着尸舟的方向,总觉得此事太过顺利,阿罗那顺绝不会轻易留下如此明显的破局之路。
突然,河面中心出现一个漩涡,水流急速旋转,卷起泥沙与碎木。漩涡越来越大,竟将远处七具尸体吸了过来——那是天竺哨兵的尸体,甲胄上绣着戒日王朝的太阳纹,腰间挂着的铜牌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是鸿胪寺的密探铜牌!”蒋师仁飞身跃到岸边礁石上,伸手捞起一具天竺尸体,解下腰间铜牌。铜牌正面刻着“鸿胪寺探”,背面是密探的编号“七三二”,正是三个月前随使团出行、后失踪的密探信物。
王玄策接过铜牌,指腹摩挲着冰冷的金属,心中寒意渐生。他终于明白,阿罗那顺早已知晓他们的行踪,这些天竺哨兵定是奉命监视,却不知为何被灭口。而尸舟、铜铃、经卷与连环舵,或许根本不是意外,而是阿罗那顺设下的陷阱。
“王正使,此事蹊跷。”蒋师仁走到他身旁,压低声音,“阿罗那顺若想阻拦,大可直接派战象渡河攻击,为何要留下这尸舟与舵盘?”
王玄策点头,目光扫过对岸。此时对岸的战象已退至远处,只留下零星的天竺士兵在观望,仿佛在等待他们登上尸舟。他抬手示意将士们退后,指尖轻敲铜铃,铃声再次响起,尸舟却不再移动,只是在漩涡旁静静漂浮。
“朗卡将军,你带五百泥婆罗勇士,乘竹筏靠近尸舟,探查是否有机关。”王玄策转身对泥婆罗将领朗卡下令,“切记,只可远观,不可触碰任何东西。”
朗卡领命,立刻召集五百名水性最好的士兵,扎起十艘竹筏,缓缓驶向尸舟。竹筏靠近时,朗卡发现尸舟的船板缝隙中藏着细小的引线,引线连接着船底的黑色陶罐,隐约能闻到硫磺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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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使!是火药!”朗卡高声呼喊,“船底藏着火药罐,引线连着铜铃!”
王玄策心中一凛,原来阿罗那顺的目的是让他们登上尸舟后,借铜铃声引爆火药,将所有人炸入江中。若非那七具天竺哨兵的尸体暴露了破绽,他们恐怕早已落入陷阱。
蒋师仁握紧陌刀,眼中怒火燃烧:“阿罗那顺好狠毒的心思!竟想用我军将士的尸体设局!”
王玄策却冷静下来,他望着尸舟与青铜舵盘,突然露出一丝笑意:“他想借尸舟杀我们,我们偏要借这尸舟破他的水寨。”他转身对蒋师仁下令,“蒋校尉,你带两千吐蕃骑兵,绕到上游三十里处,寻找浅滩渡河,从侧翼突袭水寨;朗卡将军,你率五千泥婆罗士兵,在此处架设浮桥,吸引天竺军注意力;我带剩余人手,处理这尸舟与火药,另有妙用。”
众人领命而去,岸边顿时忙碌起来。吐蕃骑兵策马扬尘,朝着上游疾驰;泥婆罗士兵砍伐岸边的枯树,开始搭建浮桥;王玄策则带着亲兵,乘竹筏靠近尸舟,小心翼翼地拆除船底的火药罐。
铜铃仍在掌心,铃声不再是陷阱的信号,反而成了破局的契机。王玄策望着远处的键陀罗水寨,心中已有了计划——阿罗那顺以为他会落入陷阱,却不知这尸舟与九转连环舵,终将成为摧毁他的利器。江面的漩涡渐渐平息,金色的江水映着夕阳,仿佛在预示着这场复仇之战的胜利。
第三节 :毒浪逆袭
信度河的风裹着血腥气掠过,王玄策刚指挥亲兵拆完第三具火药罐,对岸突然传来急促的鼓点。他抬头望去,只见键陀罗水寨的闸门缓缓打开,十余艘快船顺着水流疾驰而来,船身漆黑,船桨搅动江水时,溅起的竟不是水花,而是一团团灰黑色的雾气——雾气落地处,岸边的野草瞬间枯萎,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尸味。
“是毒船!”蒋师仁的声音从上游方向传来,他刚率吐蕃骑兵抵达浅滩,见此情景立刻勒马转身,陌刀在阳光下划出寒光,“王正使,阿罗那顺想用毒雾封江!”
王玄策握紧手中的《千金要方》残页,那是昨夜从沉船夹层中找到的,纸页上记载着孙思邈留下的十余种解毒方,墨迹虽淡却字字清晰。他望着快速逼近的毒船,雾气已弥漫到江面中央,离搭建浮桥的泥婆罗士兵不足百丈,不少士兵已开始咳嗽,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朗卡将军,让弟兄们用湿布掩住口鼻,退到上风处!”王玄策高声下令,同时将《千金要方》残页高高举起,指尖按在“解瘴毒方”的字迹上。他曾在长安太医院见过孙思邈的手札,知晓其医理玄妙,今日危急关头,只能赌这残页暗藏的玄机。
残页被风掀起,墨迹突然亮起微光。王玄策将残页抛向毒雾,纸页在空中展开,“甘草三钱、金银花五钱、雪莲半朵”的药方字句脱离纸页,化作金色的字符,在空中盘旋片刻后,突然融入毒雾之中。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灰黑色的毒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暗沉,化作细密的白色粉末,飘落在江面上、浮桥边,落在士兵伤口处时,原本渗血的伤口竟渐渐止住了血。
“是止血药粉!”朗卡惊喜地喊道,他手臂上被毒雾灼伤的伤口,接触到白色粉末后瞬间不痛了,“孙神医的药方真的管用!”
蒋师仁见状,策马冲向江边,陌刀出鞘,朝着最前方的一艘毒船劈去。刀气破空,直逼船身,“砰”的一声巨响,毒船的船板被劈出一道裂缝。他翻身跃起,落在船板上,陌刀再次横扫,将裂缝扩大,伸手扯开船板夹层——里面竟裹着一面残破的唐军战旗,战旗中央藏着一封密信,信封上写着“玄策亲启”,落款是“文成”。
“王正使!是文成公主的密信!”蒋师仁拿起密信,纵身跳回岸边,将信递到王玄策手中。
王玄策拆开信封,信纸是吐蕃特有的狼毒纸,字迹娟秀却带着坚定:“信度河底有暗道,自贞观十六年沉舟处入,可直抵键陀罗水寨粮仓,切记,暗道需借药师佛之力开启。”
他刚读完信,江面突然泛起金光——之前嵌入九转连环舵的铜佛残核,此刻竟化作漫天金粉,顺着江水飘向剩余的毒船。金粉接触到毒雾,瞬间凝成一把把透明的水刃,水刃在空中排列成阵,朝着毒船的水手飞去。“噗噗噗”的声响接连响起,每把水刃都精准刺穿水手的咽喉,毒船失去操控,顺着水流漂向岸边,成了无主之船。
“铜佛金粉显威了!”士兵们欢呼起来,之前的紧张与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振奋。
王玄策却盯着江面,心中思索着文成公主信中的“暗道”与“药师佛”。他看向江底,之前沉船的位置此刻已无船影,只有江水在缓缓流动。突然,脚下的地面轻轻震动了一下,紧接着,整个河床开始缓缓抬升,江水渐渐退去,露出黑色的河床泥沙。
“河床在抬升!”蒋师仁惊讶地喊道,他从未见过如此奇景,河床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托着,一点点露出水面,直到十余丈宽的河道显露出来。在河床中央,有一道隐蔽的水道,水道入口处刻着复杂的纹路,与长安龙首渠的渠口纹路一模一样——那是戒日王朝仿造长安龙首渠建造的暗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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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顺着暗水道望去,只见水道底部沉着七尊鎏金药师佛,每尊佛像高约丈余,佛身刻着梵文经文,佛像底座与水道壁相连,显然是开启暗道的关键。
“是鎏金药师佛!”王玄策走上前,仔细观察佛像,发现每尊佛像的手掌都呈托举状,掌心有一个凹槽,与之前铜佛残核的形状正好吻合,“文成公主说的‘借药师佛之力开启’,应该就是用铜佛残核嵌入凹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