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奇异的是,那些墨汁突然腾空而起,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飞向蒋师仁的陌刀。刀刃刚接触到墨汁就变得乌黑,原本的血槽里灌满了墨,竟化作精准的比例尺——从寸到丈,每个刻度都与炭笔标注的密道尺寸完全吻合。蒋师仁挥刀时,刀身映出的冰面图案自动缩放,恰好能看清密道里的暗礁与岔路。
“这刀成了活的舆图。”蒋师仁的掌心沁出冷汗,陌刀传来的寒意里混着淡淡的血腥,像是有无数唐军的魂灵附在上面,“握着它走密道,就像有人在前面引路。”他突然发现刀背多了行小字,是用佛血写的“七障”,每个字旁边都画着件佛器的简笔画:念珠、金钵、锡杖……
冰缝外突然传来沉闷的哀鸣,像是战象受了伤。声音撞在冰壁上折射回来,竟化作一连串清晰的读数:“左偏三丈,深五尺,暗流西北向”。蒋师仁立刻对照刀身的比例尺,发现这正是第七条密道的入口数据。“是象兵在丈量河道。”王玄策的断眉拧成疙瘩,“阿罗那顺在加固密道的防御,他们的巡逻比咱们想的更密。”
他弯腰从冰尸堆里找出个铜制的水平仪,仪器里的水银早就冻成了硬块,此刻却在战象的哀鸣声中开始流动。水银顺着刻度线爬升,在“平”字处停下,恰好与陌刀显示的密道坡度完全一致。“这些测绘工具都活了。”蒋师仁望着周围陆续苏醒的仪器,测绳自动展开,量角器弹出精准的角度,“是弟兄们的魂还在盯着密道。”
王玄策突然注意到墨汁在冰面组成新的图案。那是尊苯教的护法神像,神像的七处关节都空着,形状正好能容纳那些佛器简笔画。“文成公主的意思是这个。”他指着神像的关节,“用七件佛器填进这些位置,就能破了阿罗那顺设的佛障。”
战象的哀鸣再次传来,这次的读数带着明显的慌乱:“右支崩塌,速报王都”。蒋师仁的陌刀剧烈震颤,刀身的比例尺突然变红,标出崩塌的位置离他们不足十里。“天竺人自己触发了机关。”王玄策将水平仪揣进怀里,又捡起几截炭笔塞进行囊,“他们对密道的了解,未必比咱们这些握着唐军遗物的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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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师仁拔出陌刀,乌黑的刀刃在冰光里泛着冷芒。刀身的密道图上,七条支流像七条蜿蜒的蛇,最终都指向恒河岸边的佛塔——那里正是阿罗那顺的王都所在。“王正使,”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等开春铁骑踏过密道,这些佛器指的就不是迷,是天竺人的死路了。”
王玄策望着冰缝外透进的天光,残雪正在阳光下融化,顺着冰壁汇成细小的水流。那些水流的轨迹,竟与炭笔绘制的密道图隐隐重合。他突然明白,从冰缝裂开的那一刻起,这些唐军留下的遗物就在指引方向——用骨、用血、用墨,用所有没能回家的魂灵,在这雪山深处画出一条复仇的路。
战象的哀鸣渐渐远去,冰缝里只剩下仪器轻微的嗡鸣。王玄策的断足踩在墨汁勾勒的密道起点,蒋师仁握着乌黑的陌刀站在他身后,刀刃上的比例尺正随着他们的呼吸微微跳动,像在倒计时,等待着开春那一天的到来。
第五节: 捷径天成
王玄策的断足突然传来灼热的刺痛,那些散落在冰缝里的测绘工具正带着呼啸声朝他飞来。青铜罗盘撞在脚踝的铁箍上迸出火星,直角矩的木柄缠着测绳绕成圈,连那截融化过半的炭笔都拖着墨痕粘在趾尖。他刚想弯腰拨开,金铁包裹的趾尖突然炸开刺目金光,将整道冰缝照得如同白昼。
光线在冰穹顶端交织成网,那些零散的线条终于拼凑完整。三条加粗的红线从吐蕃边境直插天竺七塔,沿线标着骑兵冲锋的箭头,正是唐军惯用的强攻阵型;另有四条虚线藏在山脉褶皱里,尽头都指着佛骨转运的最终坐标,线旁用朱砂写着二字。蒋师仁盯着最隐蔽的那条虚线,发现它正好穿过恒河最深的漩涡——正是之前炭笔标注的第七条水下密道。
是完整的进军图。王玄策的断指抚过冰面,金光投射的路线竟在脚下微微起伏,三条明道吸引注意力,四条暗道直取要害。这些弟兄们把所有可能都算到了。他突然注意到路线交汇处有个极小的唐字印章,印纹是鸿胪寺的莲花徽记,与铜哨上的图案分毫不差。
蒋师仁的陌刀早已按捺不住,刀身的比例尺正疯狂跳动。他转身冲向冰缝尽头的岩壁,刀刃带着乌黑的墨痕劈出时,却没撞上坚硬的冰壳,而是陷入片温热的气流中。裂口里涌出硫磺味的蒸汽,露出后面赤红的通道——熔岩在下方翻滚,火舌舔着岩壁的缝隙,而在蒸腾的热气中央,竟悬浮着一柄九环锡杖。
锡杖的铜环在热气流中轻轻碰撞,发出清越的声响。杖首的莲花座还沾着些金粉,正是玄奘法师当年西行时所持的法器。王玄策认出杖身上刻的梵文咒语,与之前血墨里的二字恰好对应。法师早就留下了破局的关键。他望着悬浮的锡杖,突然明白文成公主那句以佛器破佛障的真正含义。
最后一块铜佛残片在他掌心发烫,化作金粉簌簌飘落。粉粒乘风飞向锡杖,在杖身交织成八个汉字,笔锋凌厉如刀:七日灭竺,三更取骨。每个字都泛着血光,像是用无数唐军的性命铸就的誓言。蒋师仁数着锡杖的铜环,恰好九个,与七塔加两处密道枢纽的数量完全吻合。
熔岩对岸的岩壁突然亮起微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光晕中显现。文成公主穿着吐蕃的锦袍,腰间的蹀躞带上挂着枚青铜钥匙,正是打开布达拉宫密库的信物。她朝着这边微微颔首,手中的哈达突然抛向空中,化作一条洁白的绳桥,桥身的丝线里裹着细小的经文,在热气流中发出嗡嗡的共鸣。
绳桥的尽头连着座黄金祭坛,祭坛中央的莲台空着,台基上刻着佛骨转运的最后路线。王玄策看见祭坛周围的壁画,画着唐军测绘的场景:有人用炭笔记录地貌,有人用罗盘测定方向,最末幅画里,三百具冰尸正朝着祭坛鞠躬,像是在完成最后的交接。
这才是真正的捷径。蒋师仁握紧陌刀踏上绳桥,脚下的哈达突然变得坚硬如钢,经文的光芒在他靴底凝成防滑的纹路,绕行需要三个月,走地热通道七日就能抵达。他低头看向熔岩,火浪里竟浮现出阿罗那顺的宫殿轮廓,与锡杖投射的影像完全重合。
王玄策的断足踩在绳桥时,金铁趾尖再次迸发金光。冰穹上的进军图突然活了过来,三条明道上出现无数骑兵的虚影,正朝着七塔冲锋;四条暗道里则闪过密探的身影,动作与那具年轻冰尸的姿势如出一辙。他数着虚影的数量,不多不少正好八千,与借来的吐蕃铁骑数目完全相同。
锡杖的铜环突然剧烈震颤,杖身的金粉组成更细密的标注:初更夺天枢,二更破天玑,三更取佛骨。每个时辰旁边都标着换岗的间隙,与之前血珠组成的密档完全对应。王玄策摸出怀中的铜哨吹了一声,哨音与锡杖的环鸣共振,绳桥突然加速向前延伸,直指黄金祭坛。
文成公主的身影在对岸微笑,手中的钥匙突然抛了过来。钥匙在空中化作一把匕首,刀柄上刻着长安的朱雀门图案。王玄策接住匕首时,发现刀刃上刻着行小字:贞观年赐玄策,以备不时之需——竟是当年太宗皇帝亲手所赐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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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助我也。王玄策握紧匕首,断足在绳桥上踏出沉稳的节奏。熔岩的火光映在他脸上,与冰缝里的寒气交织成奇异的纹路。蒋师仁的陌刀在前面开路,刀身的比例尺正自动调整,将黄金祭坛的每个细节都投射在冰穹上:台阶的级数、守卫的位置、莲台的机关......
锡杖突然朝祭坛飞去,杖首的莲花座恰好嵌进莲台的凹槽。整座祭坛剧烈震动,黄金地面裂开细小的缝隙,露出下面暗紫色的物体——正是被转运的佛骨,外面裹着层厚厚的血痂,像是吸收了无数人的性命。王玄策认出痂层里的布纹,是唐军的战袍料子。
该收网了。他抬头望向对岸的文成公主,她的身影正在渐渐消散,最后化作一缕金光融入绳桥。哈达的丝线突然变得透明,能看见对岸的天竺士兵正在换岗,动作与血珠标注的时辰分毫不差。蒋师仁的陌刀指向祭坛中央,刀身的八个字愈发鲜红:七日灭竺,三更取骨。
王玄策的断足迈过最后一节绳桥,金铁趾尖踏上黄金祭坛的瞬间,冰缝里所有的测绘工具突然同时亮起。罗盘的指针定格在正南,炭笔的墨痕渗入祭坛的纹路,连那些唐军冰尸的指骨都在冰缝里发出轻响,像是在倒计时。
地热通道的熔岩突然平静下来,映出天空的星月。王玄策抬头看了眼时辰,离开春还有三个月,可他知道,这条由佛器、血迹、忠魂铺成的捷径,早已将复仇的时刻定在了三更——当吐蕃铁骑踏着绳桥冲向祭坛时,恒河的水会记住这八个字,就像记住那些永远留在雪山里的测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