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石块滚落的声响,蒋师仁拔刀转身,却见几只被磁化的箭簇从暗处滚出,在地上排成箭头指向祭坛后方。那里的岩壁正缓缓移开,露出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道,尽头隐约传来流水声,混着雪风穿过峡谷的呼啸,竟与长安钟楼的晨钟有几分相似的韵律。
“王正使,”蒋师仁的声音带着哽咽,他想起使团被围时,那些弟兄用身体搭成的人墙,想起他们临死前喊的“正使快走”,“咱们走对路了。”王玄策望着陌刀上逐渐隐去的字迹,突然握紧刀柄——那把李靖的佩刀不知何时已从祭坛落下,稳稳地躺在他脚边,刀鞘上的红宝石映着他眼底的火光,像极了二十八个弟兄倒在血泊里时,最后望向他的眼神,炽热而坚定。
磁矿石的红光渐渐柔和,化作引路的灯带蜿蜒向前。王玄策拾起陌刀,刀身在火光里轻颤,仿佛在应和十五年前的誓言。蒋师仁最后看了眼那些悬在支架上的水壶,突然对着祭坛深深一揖——不管这些唐军是如何死去的,他们留下的路,终将由活着的人走完。窄道里的风带着暖意,隐约能闻到远处酥油茶的香气,王玄策知道,吐蕃已不远,复仇的兵戈,很快就要出鞘了。
第三节:磁极杀阵
矿洞深处的震颤来得猝不及防,像是地底有巨兽翻身。王玄策刚拾起陌刀,靴底突然传来一阵失重感——那些散落在地的箭簇竟纷纷跃起,寒光闪闪悬在半空,箭头齐齐调转,直指二人咽喉。
“戒备!”蒋师仁猛地将王玄策拽到身后,链子刀“唰”地甩出,铁链撞在悬浮的铁甲碎片上,迸出一串火星。可更多铁器正从暗处浮起:折断的矛头、锈蚀的甲片、甚至嵌在岩壁里的马蹄铁,都像被无形的手托着,在磁矿石的红光中缓缓旋转,边缘泛起嗜血的冷芒。
“不对!”王玄策突然按住口鼻。空气中弥漫的铁腥味竟也在扭曲,那些凝结在岩壁上的暗红血渍里,细小的铁屑正从血痂中剥离,化作无数肉眼难辨的粉末,随着气流组成道致命的铁雾。他刚喊出“闭气”二字,铁雾已如毒箭射来,蒋师仁挥盾格挡,盾面瞬间被凿出密密麻麻的细孔,像被黄蜂蛰过的蜂巢。
“这些东西受磁石操控!”蒋师仁的链子刀缠上最近的半截长矛,猛地发力将其甩向岩壁。可那长矛撞碎后,碎片竟分裂成更多小刃,反而织成更密的杀网。王玄策盯着祭坛上的陌刀,突然想起方才金粉覆刀时的异动——他侧身躲过飞旋的铁环,一把抓住蒋师仁的链子刀末端:“缠上那柄陌刀!快!”
铁链如灵蛇窜出,准确缠住陌刀刀柄。蒋师仁猛地扣动链首机关,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刀柄末端竟弹出个青铜转盘,盘上刻着北斗七星的纹路。转盘转动的刹那,陌刀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一股无形的风暴以刀身为中心炸开——那些悬浮的铁器像是被狂风卷着的落叶,尖叫着倒飞出去,“噼啪”作响地粘在岩顶,密密麻麻如挂了层铁甲瀑布。
“这是……强磁风暴?”王玄策望着蒋师仁手中的机关,方才没注意到这柄李靖佩刀竟藏着如此巧思。蒋师仁喘着粗气摇头:“是刀柄里的磁石机关,方才佛血金粉怕是激活了它。”话音未落,风暴中心突然亮起金光,那些散落的铜佛碎片正逆流而上,在半空拼出个巨大的浑天仪虚影。
仪盘上的刻度在蓝光中流转,最显眼的是赤道圈旁刻着的一行小字:“贞观七年,袁天罡改磁偏角”。王玄策瞳孔骤缩——当年他在长安见过袁天罡的浑天仪,那老道曾神秘兮兮地说,天地间的磁针从不是直指正南,需偏三厘方能定准方位,没想到竟与这矿洞的杀阵有关。浑天仪的指针缓缓转动,每过一刻度,岩顶的铁器便震颤一次,仿佛随时会挣脱磁暴的束缚。
“磁暴快撑不住了!”蒋师仁的额头渗出冷汗,握着链子刀的手开始发麻。机关释放的强磁正在衰减,岩顶的铁甲碎片已开始往下掉碎屑,有块巴掌大的甲片擦着他的肩头落下,在地上砸出个小坑。王玄策突然看向祭坛底层,那里的缝隙在磁暴中微微扩大,露出半截灰布道袍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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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浑天仪虚影突然崩裂,金粉四散的瞬间,强磁风暴骤然平息。岩顶的铁器失去牵引,“哗啦”一声砸落,在地上堆成座小丘。烟尘弥漫中,祭坛下方的地面赫然裂开道缝隙,一具蜷缩的尸骸正躺在那里——死者穿着褪色的道袍,袖口绣着北斗图案,显然是位方士。最奇异的是他手中紧握的罗盘,指针早已锈蚀,却仍死死卡在“生门”的刻度上,仿佛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锁住这个方位。
“是袁天罡的弟子?”王玄策蹲下身,拨开尸骸胸前的破布。道袍怀中露出半卷泛黄的纸页,封皮上“推背图”三个字虽已模糊,却仍能辨认。不等他伸手去拿,纸页突然冒出青烟,火苗顺着字迹蔓延,竟在无火的矿洞里自燃起来。
“快抢!”蒋师仁伸手去抓,指尖刚触到纸页,火苗突然暴涨,在他手背上留下道灼痕。燃烧的纸页上,隐约可见几行残字:“磁分两极,阵锁阴阳,唐蕃路通,血光自散”。王玄策盯着火焰中逐渐蜷曲的纸角,突然明白这尸骸的用意——他定是当年袁天罡布置磁阵的助手,临终前用罗盘锁住生门,又以《推背图》残页作为最后的警示,只是为何要让纸页自燃?
尸骸的肋骨间突然滚出个铜制小盒,王玄策撬开盒盖,里面装着枚磁针,针尾刻着“贞观七年制”。他将磁针凑近罗盘,针尖竟剧烈颤抖起来,缓缓指向尸骸头颅的方向。蒋师仁用刀拨开死者的发髻,发现颅骨上有个细小的针孔,孔内残留着黑色粉末——竟是被人用淬毒的磁针暗杀。
“是被灭口的。”王玄策捻起粉末放在鼻尖轻嗅,一股熟悉的杏仁味传来,与当年长安钦天监死士所用的毒药一模一样。看来这磁阵不仅是唐蕃秘道,更藏着某些人不愿泄露的秘密。他望向岩顶那些仍吸附着细碎铁屑的岩壁,突然明白方才的铁雾为何致命——凶手早就算准后来者会触发磁阵,特意在血渍中混入铁屑,借磁力化作无形的杀器。
自燃的纸页已烧成灰烬,却在地上留下个奇异的印记:北斗七星的排列中,有颗星的位置被换成了吐蕃的狼纛图案。蒋师仁突然踢到块松动的岩石,那处地面竟空了块,露出底下的暗格——里面整齐码着十几枚磁针,针尾分别刻着“子”“丑”“寅”等十二地支,显然是调控磁阵的关键。
“生门在西北。”王玄策将尸骸手中的罗盘对准暗格,磁针终于不再颤抖。矿洞又开始轻微震颤,这次却带着规律的节奏,像是在指引方向。蒋师仁拾起那枚刻着“子”的磁针,发现针身竟能嵌入陌刀的机关转盘,想必是启动下一段路程的钥匙。
道袍尸骸的指骨在震动中微微抬起,指向矿洞更深处的黑暗。王玄策望着那片被磁矿石红光染成血色的阴影,突然想起《推背图》残页上的话——唐蕃路通之日,或许正是血光再起之时。他握紧手中的陌刀,刀柄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像是在催促着他们,踏入这由磁极与阴谋交织的下一段迷踪。
第四节:磁针归唐
矿洞深处的死寂被罗盘的嗡鸣撕裂时,王玄策正用布巾擦拭尸骸旁的铜盒。方才被磁暴震裂的掌心渗出血珠,恰好滴落在罗盘盘面——那枚锈迹斑斑的指针突然活了过来,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疯狂旋转,铜制的盘面在高速转动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边缘的刻度被磨得发亮,竟渗出细碎的铜屑。
“怎么回事?”蒋师仁的链子刀仍缠在陌刀上,机关转盘的余温还灼着手心。他看着那枚指针在盘面上画着杂乱的弧线,时而冲向“死门”,时而撞向“惊门”,最后竟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自转起来,仿佛要挣脱罗盘的束缚。王玄策突然按住他欲触碰的手,指尖刚搭上罗盘边缘,指针猛地一顿,“咔”地定在西北方,与指南车、虎符指向的方位分毫不差。
“裂开了!”蒋师仁低呼。指针停稳的刹那,罗盘盘面从中心崩开蛛网般的裂纹,碎成八瓣铜片。碎片散落处,一枚寸许长的青铜磁针正躺在尘埃里,针身刻着细密的缠枝纹,针尖泛着暗银色的冷光,竟与寻常铁器的色泽截然不同。王玄策捏起磁针凑近火把,突然想起玄奘法师带回长安的贡品名录——贞观十九年,玄奘自天竺带回一块陨铁,色如玄冰,能吸铁逾千斤,当时太宗皇帝还命工匠将其锻造成皇家司南的磁针。
“竟是用天竺陨铁所铸。”王玄策的指腹抚过针尖,那里还残留着陨铁特有的冰裂纹路。他将磁针别入衣襟内侧,贴着心口的位置,突然感到一阵温热——像是有股微弱的脉动顺着针身传来。就在此时,洞壁两侧突然传来“咔哒”声响,那些挂着水壶的青铜支架竟在缓缓转动,而支架后方的阴影里,无数唐军遗骸正从岩层中显露出轮廓。
蒋师仁猛地后退半步,握紧了刀柄。那些遗骸有的倚着岩壁,有的半跪在地,骨骼上还套着残破的明光铠,显然是当年李靖麾下的士兵。此刻,所有遗骸的手臂竟同时抬起,枯骨的指节指向矿洞最深处的裂隙,动作整齐得仿佛有人在暗中操控。王玄策数着那些举起的手臂,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八只——与使团遇害的弟兄人数相同,他喉结滚动,突然对着遗骸深深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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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引路。”王玄策的声音有些发哑。怀中的铜佛碎片突然震颤,最后一点金粉从碎片缝隙中渗出,顺着衣襟渗入那枚陨铁磁针。针尖的暗银色渐渐转成赤金,针尾原本模糊的纹路竟清晰起来,赫然是幅微缩的河西走廊地图:从长安到凉州的驿道,张掖的绿洲,敦煌的玉门关,甚至连吐蕃与大唐交界的日月山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山道旁还刻着个极小的“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