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垭口的寒风仿佛凝固了一般,刺骨的冷意渗入骨髓。黑袍人伫立在月光下,身影被拉得很长,与四周的阴影融为一体,透着说不出的诡异。随着一声轻笑,他缓缓抬手,动作像是在揭开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当兜帽被摘下,面具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惊起一阵细小的雪雾,露出的面容令王玄策和蒋师仁同时瞳孔骤缩。
那人整张脸布满交错纵横的金色经咒刺青,那些纹路像是活物般在皮肤下微微蠕动,眉心处甚至刻着半枚吐蕃王室徽记,彰显着其身份的特殊。可那双眼睛,却分明是中原人的模样,幽深的瞳孔里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王大人...”黑袍人喉间发出诡异的震颤,声音沙哑而低沉,仿佛从九幽之地传来。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喉结下方突然浮现出第二张扭曲的人脸,那张脸皮肤青紫,腐烂的嘴唇缓缓开合,竟吐出了熟悉的中原官话,“还记得...龟兹的...译官吗?”这声音像毒蛇吐信般嘶嘶作响,却让蒋师仁握刀的手猛地颤抖起来——那分明是三年前因通敌叛国被处斩的赵十五!
“不可能!”蒋师仁暴喝一声,愤怒与震惊在心中翻涌。他的链子刀如灵蛇般飞射而出,铁索带着凌厉的风声缠住黑袍人脖颈。就在这一瞬间,大片皮肤竟像腐肉般剥落,在飞溅的血雾中,底下新生的皮肉泛着诡异的粉红,赫然是张尚未完全成型的陌生面孔。“人皮易容术?”王玄策瞳孔骤缩,脑海中立刻闪过吐蕃巫术中最残忍的“借皮还魂”之术,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黑袍人发出桀桀怪笑,被铁链勒住的脖颈竟诡异地拉长,如同章鱼触手般卷向蒋师仁。千钧一发之际,王玄策掷出佩剑,剑锋斩断那些蠕动的血肉。然而,令人作呕的是,黑袍人伤口处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粘稠的黑色液体,落地后化作无数细小的骨虫,窸窸窣窣地爬向两人靴底,所过之处,积雪都泛起了诡异的黑色。
“小心!这是尸蟞蛊!”王玄策大声示警,同时急退半步。他迅速掏出腰间火折子掷出,火苗瞬间点燃了周围的骨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和阵阵焦臭。可黑袍人却趁机突然反手抽出骨笛横在唇边,刺耳的音波如同实质般撞在岩壁上,震落的冰棱如雨般坠落。蒋师仁的链子刀在空中划出残影,试图抵挡那些冰棱,却发现每劈碎一只骨虫,就有三只新的从雪地里钻出来,而黑袍人早已消失在音波掀起的雪幕之中。
“在你身后!”王玄策突然暴喝。蒋师仁反应极快,瞬间旋身挥刀,却见黑袍人竟倒悬在岩壁上。此时的他,整张脸皮已完全剥落,露出底下布满符文的肌肉组织,血管清晰可见,还在突突跳动。他的舌头不知何时分裂成蛇信状,正嘶嘶吐着黑血,而那双眼睛,竟变成了两个不断旋转的金色咒文,仿佛蕴含着吞噬一切的力量。
王玄策怀中的铜佛残躯突然剧烈震颤起来,最后一块核心碎片冲天而起,绽放出刺目的金光。在强光的照射下,黑袍人背后浮现出半卷悬空的《往生咒》经卷,密密麻麻的梵文如活物般游动,化作金色锁链缠住他的四肢。“原来如此...”王玄策终于看清经卷角落的藏文批注,语气中带着恍然大悟与愤怒,“你是用吐蕃禁术‘借尸还魂’,将赵十五的残魂封在这具躯体里!”
黑袍人被锁链勒得骨骼爆响,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但他却仍发出癫狂大笑:“王玄策,你以为...吐蕃的棋局...只有表面这么简单?”他突然张口吞下整根骨笛,肿胀的喉咙里传来诡异的诵经声,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又像是恶鬼的呜咽。王玄策抓住时机,长剑直刺其心口,却在剑锋没入的瞬间,嗅到一股刺鼻的硫磺味——黑袍人喷出的黑血在空中凝结成冰晶,赫然是吐蕃边境某座哨站的地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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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使!小心!”蒋师仁的惊呼晚了一步。黑袍人爆开的血雾中,无数细小的骨笛碎片射向两人。王玄策挥动衣袖形成气盾,试图阻挡这些碎片,却见那些碎片在空中重新组合,化作一张狰狞的鬼脸。鬼脸张开血盆大口,吐出的不是牙齿,而是密密麻麻刻着《往生咒》的经文,字字带着吞噬魂魄的寒意,仿佛要将他们的灵魂都抽离出去。
就在经文即将触及两人的刹那,铜佛核心发出最后的轰鸣。金光化作佛陀虚影,掌心结印拍下,将鬼脸震成齑粉。而黑袍人残破的躯体却在雪地上扭曲蠕动,伤口处不断长出新的血肉,速度快得惊人。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嘲讽与挑衅:“去吐蕃吧...文成公主的帐中...有你更惊喜的礼物...”
蒋师仁怒不可遏,冲上前补刀,却只劈中一团消散的黑雾。雪地上,黑袍人留下的脚印里渗出黑色黏液,在月光下显现出通往吐蕃的路线。王玄策握紧铜佛残片,望着西北方的雪山,眼神坚定而冷峻。他知道,这场与吐蕃巫祝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那个借尸还魂的笛师,绝不会轻易罢手,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更加凶险的阴谋与挑战 。
第五节:音殒魂归
凛冽的寒风如刀刃般刮过雪山垭口,发出阵阵呜咽。垂死的笛师跪坐在血泊之中,他那张布满经咒刺青的脸上,突然浮现出扭曲而癫狂的笑容,嘴角咧到耳根,露出被毒血浸染得乌黑的牙齿,眼中闪烁着诡异而得意的光芒。不等王玄策和蒋师仁有所反应,他猛地咬碎舌底暗藏的铜丸,只听“轰”的一声闷响,剧烈的爆炸气浪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席卷四周,掀飞了数丈高的雪幕。
“快趴下!”王玄策眼疾手快,一把将蒋师仁拽倒在地。两人迅速用身体护住头部,尖锐的冰晶与碎石如同密集的箭矢,擦着头皮呼啸而过。待气浪稍稍平息,眼前的景象令他们心惊胆寒,血液几乎凝固——被气浪掀开的雪层之下,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唐军遗骸。数百具白骨以各种诡异的姿势堆叠在一起,有的头骨凹陷,显然是遭受重击而亡;有的肋骨断裂,断裂处的痕迹狰狞可怖;更有甚者,还保持着握刀拼杀的姿势,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在奋力抵抗,然而他们的指骨却都齐刷刷地指向西北方,仿佛在向世人诉说着某个未竟的遗言,又像是在指引着什么重要的方向。
“这些……这些都是三年前失踪的斥候营兄弟啊……”蒋师仁声音发颤,手中的横刀“当啷”一声落地。他颤抖着身子,认出了其中一具骸骨腕间的铁护腕,那是陇右道特有的制式装备,上面还残留着半朵已经磨损的牡丹纹——正是当年他亲手为新兵们刻上的印记。那一刻,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曾经那些鲜活的面容,如今却只剩下冰冷的骸骨。王玄策蹲下身子,轻轻地拂去一具骸骨脸上的积雪,却震惊地发现死者眼眶里竟嵌着半截折断的骨笛,笛身缠绕的皮绳上,还系着一个褪色的平安结,那是家人对出征将士的牵挂与祝福,如今却显得如此讽刺。
就在两人沉浸在悲痛与震惊之中时,所有的骸骨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关节响动声,腐烂的肌腱如同生锈的弓弦般逐渐绷紧,紧接着,它们竟齐刷刷地坐直了身体。那些空洞的眼窝缓缓转向王玄策和蒋师仁,指骨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传递着某种神秘的暗号,又像是在向他们求助。蒋师仁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不小心踩到了一个硬物。他低头一看,竟是一枚刻着“唐”字的铜制箭簇,箭尾残留的羽毛早已腐烂,露出底下暗紫色的毒痕,这意味着这些将士们不仅遭遇了背叛,还中了敌人的毒计。
“不好!快走!”王玄策突然神色大变,一把拽住蒋师仁的胳膊。然而,话音未落,那些散落一地的骨笛碎片突然悬浮升空,在狂风中高速旋转起来,发出尖锐刺耳的蜂鸣声,如同无数恶鬼在凄厉地哀嚎。笛师残留的血肉在雪地上剧烈燃烧,火焰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火苗跳动间,烧过之处浮现出用梵文写成的血字:“松赞...非友...”字迹刚一显现,又被呼啸而来的暴雪迅速掩埋,仿佛有人不想让这个秘密被轻易知晓。
蒋师仁见状,立刻抽出腰间短弩,对准空中的骨笛碎片连射三箭。箭矢穿透碎片的瞬间,整个山谷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共鸣声,仿佛有成千上万支骨笛同时吹响,声波如实质般冲击着两人的耳膜。王玄策只觉耳膜生疼,鼻腔涌出温热的鲜血,怀中的铜佛残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化作点点金粉,朝着西北方的吐蕃方向飘去。每一粒金粉在空中旋转时,都映出一个身着吐蕃骑兵装束的身影,那些骑兵手持弯刀,面容冷峻,眼神中透露出凶狠与杀意,身后的军旗上绣着狰狞的牦牛图腾,那是吐蕃军队的标志,这一切都预示着前方将有更大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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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使!铜佛……”蒋师仁指着天空,声音被巨大的音浪撕扯得断断续续。王玄策凝视着那些金粉组成的幻象,脑海中突然想起文成公主远嫁时,吐蕃使臣眼中一闪而过的戒备与算计。此刻再看“松赞非友”这四个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遍全身——难道吐蕃与天竺的勾结,早已超出了普通边境纷争的范畴,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巨大阴谋?
雪地上,笛师的残骸已燃烧殆尽,只剩下半截未毁的骨笛。王玄策缓缓拾起骨笛,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内侧刻着的小字:“贞观七年,陇右斥候营第三队”。这行小字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秋夜,他曾在长安校场检阅这批新兵。那时,少年们的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眼中满是对建功立业的憧憬,他们争相说着要在西域立下战功,凯旋而归。而如今,他们的尸骨却成了敌人手中用来算计大唐的杀人工具,这让王玄策心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蒋校尉,我们得加快行程了。”王玄策将骨笛收入怀中,伸手擦拭掉嘴角的血迹,眼神中透着坚定与决绝,“吐蕃边境的哨站恐怕早有防备,若想借兵平叛,我们必须……”他的话还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风雪中隐约可见火把连成的赤链,如同一条张牙舞爪的巨蟒,朝着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蒋师仁迅速捡起横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森然的冷光,他握紧刀柄,沉声道:“正使,看来敌人没打算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王玄策握紧腰间长剑,目光坚定地望着西北方吐蕃的方向。那里,文成公主的和亲队伍是否也被卷入了这场阴谋之中?松赞干布曾经许下的承诺,又是否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铜佛金粉指引的方向,既是他们借兵的希望所在,也可能是敌人设下的更深的陷阱。但无论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怎样的艰难险阻,他都不会退缩半步。“走!”他毅然翻身上马,风雪无情地拍打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可他的眼神却愈发坚定,“就算前方是万丈深渊,我们也要撕开这层阴谋的面具,为死去的兄弟们讨回公道,守护大唐的尊严!”
马蹄声踏碎积雪,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的暴风雪中。而那片埋着唐军骸骨的雪地,在冰冷的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那些指向西北的指骨,仿佛在等待着被揭开的那一天,等待着正义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