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
他的声音,无比的,清晰,坚定。
“学生,不敢保证,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但是,学生,可以,向陛下,立下一个军令状!”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本,早已准备好的,厚厚的,账册。
高高地,举过头顶。
“此乃,学生,与格物总局三百格物士,耗时一月,呕心沥血,所做的,第一份,‘格物预算’!”
“此预算,只为一事——重修西苑三宫,修建通天台!”
“工部,言,需八十万两。”
“而学生这份预算,只需……”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二十万两!”
“工期,只需……”
“半年!”
“不仅如此!”
“此工程,不仅,无需内帑,再多掏一文钱!”
“工程结束之后,由‘皇家营造行’,售卖‘水泥’所得之利。学生保证,第一年,便可为陛下的内帑,净赚……”
“五十万两!”
“若有半分虚言!”
苏明理,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名为“自信”的,疯狂的火焰!
“学生,愿与格物总局三百同僚,一同……”
“提头来见!”
“提头来见!”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道实质性的闪电,划破了西山上空那凝固的空气,狠狠地劈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跪在地上的满朝文武,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们一个个将头埋得更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疯了!
这个苏明理,是彻彻底底地疯了!
军令状!
这在以“中庸”、“圆滑”为最高生存智慧的大周官场,是一个,何等禁忌,何等恐怖的词汇!这意味着,将自己所有的退路,都彻底斩断,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乃至整个派系的荣辱兴衰,都押在了这一场,豪赌之上!
工部尚书张纶,这位刚刚还在“发难”的老狐狸,此刻,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了个通透。
他怕了。
他第一次,对自己,选择与这个八岁孩童“合作”,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他原以为,这只是一场,可以分润巨大利益的“生意”。
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上的是一艘,根本没有回头路的,亡命之船!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了不远处,那个,同样跪着的,苍老的身影。
严嵩。
他希望,能从这位,权倾朝野二十载的老首辅的脸上,看到一丝,震惊,或者,愤怒。
然而,他失望了。
严嵩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仿佛一尊,早已风干了的,石像。
只有他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老眼,死死地,盯着苏明理那瘦小的背影。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外人,无法读懂的,复杂光芒。
那光芒里,有惊骇,有忌惮,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甚至,是……被后浪,狠狠拍死在沙滩上的,英雄迟暮般的,苍凉。
他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所有的阳谋,所有的算计,在这个,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的面前,都显得是那样的,幼稚,可笑。
你跟他谈“钱”,他跟你谈“道”。
你跟他谈“道”,他跟你谈“力”。
你以为,抓住了他“花钱如流水”的把柄,想用“经济”来困死他。
结果,他反手,就给你立下了一个,“半年之内,不仅不花钱,还要倒赚五十万两”的,军令状!
这……还怎么斗?
这已经,不是一个维度的战斗了。
严嵩,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这场,由他亲手挑起的,西山之会,最终,却变成了,苏明理一个人,最华丽,最盛大的,登基大典。
而他,和满朝的文武,都成了,这场大典之上,最卑微,最可笑的,背景板。
高台之上,嘉靖皇帝的呼吸,早已,变得,粗重如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