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岁月静,墙外风声疾。
苏明理每日的生活,被精准地切割成了三块:上午为皇帝讲学,下午督促皇帝锻炼,晚上则带着他那三个从天牢里“捡”回来的特殊助手,在一间被严密看守的密室里,进行着不为人知的研究。
葛常负责分析各种矿物药石的成分,孙思邈负责整理历代医案中的疑难杂症,而冷一,则在苏明理的亲自指导下,开始学习绘制比《人身篇》更为精细的人体局部解剖图。他那双曾经只懂杀戮的手,在握住碳笔时,竟也稳定得可怕。
苏明理正在为嘉靖皇帝,构建一个庞大而严谨的“生命科学”体系。
他以为,自己可以暂时远离朝堂的纷扰,专心致志地,做好皇帝的“长生顾问”。
直到十天后,苏明德一脸阴沉地,从外面回来。
“明理,”一进书房,屏退左右,苏明德便再也忍不住,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拍在了桌子上,“你看看!现在外面,都把咱们传成什么样了!”
苏明理拿起那张纸。
纸上,用粗劣的笔迹,抄录着一首打油诗,正是那首在市井间流传甚广的“苏神童,坐京城……”
“不止这个,”苏明德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气得不轻,“我今天去东市的德盛祥药铺,想找一位姓赵的老药工,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辨药材的本事一绝。结果,他一听我是苏府的人,直接把门关了,还隔着门骂我,说我们苏家是‘民贼’,早晚要遭报应!”
“还有,府门口,今天开始,有几个穿着破烂的妇人,天天抱着一团烂棉纱,坐在那儿哭。不闹事,不说话,就是哭。赶也赶不走。那眼神,看得人心里发毛……”
苏明德将这十日来,在京城的所见所闻,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从茶馆里的评书,到街头的歌谣,再到如今有组织的“门前哭丧”。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
苏明理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将那张写着打油诗的纸,慢慢地,折叠起来。
“这是严嵩的手笔。”他平静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我当然知道是他!”苏明德一拳砸在桌子上,“可他这招,太阴损了!他这是在掘咱们的根啊!圣上让你当先生,是因为你能利国利民。可现在,全京城的百姓,都快以为你是个祸国殃民的妖童了!这要是传到圣上耳朵里……”
“大哥,你觉得,圣上现在,还听得进这些吗?”苏明理忽然反问道。
苏明德一愣。
“圣上这十日的身体变化,他自己,最清楚。太医院的请脉记录,也一日不落地,摆在他的案头。”苏明理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此时此刻,在圣上心里,就算我苏明理真是个妖童,只要能让他长生,那我也是个……‘好妖童’。”
“严嵩他,算错了一件事。他以为,民意可以动摇君心。但他忘了,当君心,被‘长生’二字彻底占据时,便再也……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
话虽如此,苏明理的眼神,却渐渐变得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