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杖最终没有落下。
嘉靖皇帝的怒火,在苏明理的“刀圭论”下,转化成了一种更为务实的控制欲。他下令,太医院所有御医,官职俸禄照旧,但即日起,必须全员入驻西苑偏殿,随时听候苏先生差遣。
名为差遣,实为圈禁。
这支大周朝最顶尖的医疗团队,彻底成了苏明理的专属班底。
当晚,万寿宫偏殿灯火通明。
这里被临时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议事厅。长案之上,铺满了各种医书典籍。袁伯方等一众御医,再无半分昨日的傲慢,一个个正襟危坐,手持笔墨,神情专注地望着上首那个八岁的孩童。
苏明理没有坐,他站在一张巨大的人体脉络图前,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竹竿。
“诸位,”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殿内回荡,“今日,我们要做的,是为陛下,拟定第一张,排毒清淤的方子。”
他用竹竿,点在了图上的肝脏与肾脏的位置。
“金石之毒,性沉,最易淤积于肝肾二脏。肝主疏泄,肾主排泄。此二脏若伤,则毒素无从排出,气血便会凝滞。陛下之症,根源便在于此。”
他的开场,没有阴阳五行,没有君臣佐使,而是直指病灶的解剖学原理。
在场的御医们听得如痴如醉。这种全新的视角,为他们打开了一扇前所未见的大门。
“故而,”苏明理继续道,“此方之核心,不在于‘补’,而在于‘疏’与‘通’。一要疏肝,二要通肾。需用药性温和,却又善于清理淤积之物。诸位皆是杏林国手,对此,有何高见?”
他没有直接开方。
这是他管理这群老专家的智慧。他只提出理论框架和战略目标,而将具体的战术执行,交还给这些专业人士。
这既是尊重,也是考验。
袁伯方沉吟片刻,率先开口:“若依先生所言,专攻疏肝通肾,臣以为,‘茵陈’可为君药。此物清热利湿,专入肝胆。再以‘金钱草’为臣,利水通淋,善走肾与膀胱。二者合一,或有奇效。”
“袁院使所言极是。”另一位御医立刻补充道,“还可佐以‘绿豆’与‘甘草’。绿豆性凉,善解百毒。甘草调和诸药,护持脾胃。如此,方子便更为周全,不至因疏泄太过而伤及正气。”
“善。”苏明理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一时间,殿内气氛热烈起来。御医们围绕着“疏肝通肾”这个核心,引经据典,各抒己见,将毕生所学,都贡献了出来。
苏明理静静地听着,不时点头,偶尔才会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引导他们向更深层次思考。
例如,他会问:“此药入体,经由脾胃吸收,随血脉运转。其药性,抵达肝肾,能有几成?又有几成,会成为身体新的负担?”
又例如,他会问:“排毒之期,陛下饮食当如何配合?是该食肥甘,以固元气?还是该食清淡,以利疏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