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理却没有起。
他高高地将手中的册子举过头顶,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与恳切。
“孙公公,学生并非跪您。”
他的目光,穿过孙祥,仿佛看到了更高,更远的地方。
“学生苏明理,遥叩天恩,为我大周亿万生民,为我大周万世基业,有一言,不得不发,有一书,不得不献!”
“此书,关系国本,关系民生,更关系到……圣躬万安,长生久视之基业!学生人微言轻,无法直达天听。恳请孙公公,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将此书,火速呈送御前!一刻,都耽误不得!”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迸发出来的。
孙祥被他这番话,震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国本?民生?圣躬万安?长生久视?
这一个个词,就像一座座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只是宫里一个管事牌子,哪里敢沾染这种天大的因果?
他下意识地就想拒绝:“苏公子,这……这不合规矩啊。您的东西,要层层上报,奴婢……奴婢做不了这个主……”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苏明理的声音陡然提高,眼神锐利如刀,直刺孙祥的内心,“孙公公,您是聪明人。您觉得,我苏明理是会拿自己和整个苏氏宗族的性命,来开玩笑的人吗?”
孙祥的呼吸一窒。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那张稚嫩的脸上,没有丝毫孩童的天真,只有一种让人心悸的冷静与自信。他忽然明白,这不是一个八岁孩童的胡闹,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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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苏明理的声音又缓和下来,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诱惑,“您想一想,若此书真如我所说,是旷世奇书,您今日将它呈上,是何等泼天的功劳?这叫‘从龙之功’,叫‘献策之功’。您在司礼监,在黄公公面前,腰杆子是不是能挺得更直一些?”
孙祥的心,猛地一跳。
“可……可万一……”他还是犹豫,风险太大了。
“没有万一!”苏明理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若圣上降罪,罪在学生妖言惑众,与公公您何干?您不过是忠于职守,为圣上急于呈报罢了。学生愿立下字据,一应后果,由我苏明理一力承担!”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孙公公,这是我苏明理给您的一个机会,也是您自己的一个机会。是庸庸碌碌,继续看人脸色,还是抓住这根登天的梯子,一步登天,全在您一念之间。”
这番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孙祥的心坎上。
他在宫里钻营了半辈子,熬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是什么?不就是审时度势,抓住每一个可能的机会往上爬吗?
眼前这个苏明理,被圣上如此看重,他献上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凡品?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自己的前程,甚至是性命。
但回报……回报是无法想象的!
孙祥的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他的眼神急剧地闪烁着,内心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苏明理就那么静静地跪着,高举着那本册子,像一尊沉静的雕塑,给予他无声的压迫。
良久,良久。
孙祥猛地一咬牙,脸上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狠厉。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他快步上前,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从苏明理手中,接过了那本并不厚重,却仿佛有千斤之重的《格物·人身篇》。
“苏公子,您请起。”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变得有些沙哑,“咱家……信你一次!咱家这条性命,就赌在公子身上了!”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犹豫,用一块干净的绸布,将册子小心翼翼地包裹了三层,紧紧地抱在怀里,转身便朝外冲去。
“备马!最快的马!咱家要立刻进宫!”他尖利的声音,划破了“格物苑”的宁静。
看着孙祥远去的背影,苏明德才如梦初醒,他赶紧扶起苏明理,急道:“明理,你这……你这太险了!万一那个太监半路反悔,或者把书给……”
“他不会。”苏明理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神色恢复了惯有的平静,“他比我们,更输不起。”
他走到窗边,望着天空中那轮西斜的太阳,轻声说道:“我已经把石子扔出去了。现在,就看它能在紫禁城那片深潭里,激起多大的浪花了。”
第二日,大朝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