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狂灰溜溜地退下,众人对苏明理的学识初步感到震惊之际,人群中又缓缓走出一人。
此人年近三十,一身半旧的湖蓝色绸衫,头戴逍遥巾,手中轻摇一把折扇,眉宇间带着几分自矜之色。
他正是那在县学甲班颇有些诗名的老童生,钱玉宸,人称“玉宸居士”。
钱玉宸平日里以诗词自诩,苏明理那首《咏雀》诗虽然也让他暗自惊叹,但心中总归有些不服。
他认为七岁小儿偶得佳句,未必是真才实学。
今日见苏明理竟敢当众接受考较,便也动了心思。
他想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给这个“神童”一个下马威,也显显自己的本事。
钱玉宸走到苏明理面前,先是故作风雅地对着苏明理一拱手,朗声道:“苏案首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胆魄与学识,实令我等汗颜。”
“学生钱玉宸不才,也素爱吟风弄月,颇有几分心得。”
“今日有幸与案首同场,倒想借此机会,与案首切磋一二,不知苏案首可愿赏光?”
他的语气虽然客气,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眼底深处的一抹自负,却显露出其真实的意图。
苏明理平静地看着他,微微颔首:“钱师兄客气了,学生才疏学浅,能与师兄切磋诗词,正是求之不得。”
钱玉宸见他应允,心中暗喜,折扇“唰”地一下打开,更添了几分自以为是的风流倜傥。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周围,带着几分卖弄地说道:“今日放榜,人生百态,尽显于此。”
“鄙人偶有所感,草成七绝一首,权作抛砖引玉,还请苏案首及诸位方家指正。”
说着,他便摇头晃脑地吟诵起来:
“十年寒窗苦读辛,一朝红榜慰我心。”
“莫笑他人名落处,来年再搏未必输。”
这首诗一出,周围的学子便微微皱眉。
此诗虽也应景,但立意平平,辞藻也略显直白,并无太多出彩之处,甚至还有些说教的意味。
钱玉宸却浑然不觉,吟罢还颇为自得地轻摇折扇。
他看着苏明理,笑道:“苏案首,鄙人献丑了,不知苏案首可愿也赋诗一首,以应此情此景,让我等一睹案首风采?”
广场之上,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苏明理身上。
苏大山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怀中的张氏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气氛,呓语声又起:“明理……我的儿……别怕……娘在这儿……”
苏明理环顾四周,看着那红榜高悬,看着榜下众生或喜或悲的复杂神情,又望向那晴朗的天空,心中豪情渐生。
他想起了前世那些激励人心的千古名句,想起了那些登科及第后的意气风发。
他略一沉吟,清朗的声音便在喧嚣的广场上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仅仅两句出口,钱玉宸脸上的笑容便微微一僵。
这两句诗,起得便与他那首平铺直叙的“劝学诗”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