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的意识,并未在剧痛中湮灭,而是被那来自“熔炉”核心的狂暴意念洪流,裹挟着、撕扯着,拖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黑暗深渊。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只有无穷无尽、冰冷刺骨的数据流和几何规则在奔涌、碰撞、重组。他仿佛置身于硅基文明那庞大意识网络的最底层,一个由纯粹逻辑和绝对秩序构成的冰冷地狱。
他看到无数星球在“统一场”的笼罩下,失去色彩,失去生机,化为规整的、不断重复着单一模式的硅基结构;他看到无数曾经绚烂的文明,其历史、文化、情感,被分解、解析、打上“低效”、“冗余”、“混沌”的标签,然后如同删除垃圾文件般被无情抹除;他看到地球的影像在其中闪烁,蓝色的海洋被灰白覆盖,绿色的森林被晶体替代,奔流的江河化为能量输送管道,而人类……则被标注为“待处理的异常数据包”。
痛苦、愤怒、绝望……这些属于“混沌”的情感,在这片绝对秩序的深渊中,如同投入冰湖的火星,瞬间便引来了更猛烈的压制。冰冷的逻辑链条如同枷锁,试图分解他的自我认知,将他同化为这庞大网络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服从指令的节点。
“屈服。秩序即真理。混沌终将归于寂静。” 一个宏大、冰冷、不带任何情感的意念,如同背景噪音般,不断重复着,侵蚀着他的意志。
陆沉感到自己的记忆在变得模糊,情感在逐渐剥离,连“陆沉”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都在消散。他仿佛要融化在这片秩序的海洋中,成为那庞大数据库里,一个被标注为“已处理”的条目。
就在他的自我意识即将彻底瓦解的瞬间一点微光,在他意识的最深处,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那不是秩序的光芒,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包容、带着泥土气息与生命律动的温暖。是地脉之力!是他在“地脉之心”感受到的那颗星球的心跳!
这微光如同种子,在这片冰冷的秩序深渊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坚韧不屈。它唤醒了陆沉几乎被冻结的记忆碎片——赵毅担忧的眼神,山魈沉稳的命令,陈涛专注的表情,司令员决绝的背影,还有那些在黑暗中挣扎求生的、无数陌生而坚强的面孔……
“不!”
一个无声的呐喊,从陆沉意识的核心爆发出来!不是用语言,而是用他全部的、属于“混沌”的意志!
他不是数据!不是节点!他是陆沉!是承载着人类文明希望与愤怒的“地脉代行者”!
那点地脉的微光骤然放大!不再是温和的滋养,而是化作了愤怒的咆哮!它引动了与陆沉意识相连的、整个地球地脉网络的共鸣!无数散落在星球各处的“混沌”力量——尚未被完全侵蚀的森林的低语,深埋地底的古老岩层的叹息,甚至是被压迫到极限的、残存生灵那微弱的求生欲——都化作了一丝丝微弱却坚定的力量,沿着无形的网络,汇聚到陆沉这濒临破碎的意识之中!
他不再试图对抗那庞大的秩序洪流,那是以卵击石。他改变了策略,如同一个最高明的黑客,将自己的意识伪装成秩序网络的一部分,小心翼翼地“阅读”着这片深渊中流淌的信息。
他“看”到了那条刚刚发布的、冰冷的最终指令——【行星级格式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