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婆婆请起,”李致贤语气温和,示意她坐下回话,“慈幼局抚育孤幼,功德无量。今冬炭火钱粮之事,本官已知晓,自会按例酌情拨付。”
孙婆婆连声道谢,言辞朴实,带着底层人面对官员时特有的敬畏与拘谨。
李致贤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孙婆婆在慈幼局管事多年,想必甚是辛劳。如今局中收容了多少孩童?日常用度可还支应得开?”
孙婆婆忙回道:“回大人话,局里现今有孩童六十三人,全靠各位善人老爷捐助和官府偶尔接济,勉强糊口罢了。尤其是近来米价上涨,孩子们也只能吃个半饱,冬日炭火更是紧缺……”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慈幼局的艰难,情真意切,不似作伪。
李致贤耐心听着,不时点头表示同情,待她说完,才状似无意地追问了一句:“哦?本官听闻,前些时日似乎有人向贵局捐赠了一批米粮?若有多余,或可稍解燃眉之急。”
孙婆婆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极不自然的慌乱,虽然瞬间便被掩饰过去,但如何能逃过李致贤锐利的眼睛。她支吾了一下,才道:“是……是有一位不愿留名的善人,捐了些陈米,已是……已是快吃完了。”
陈米?李致贤心中冷笑,那木匠听到的可是“够吃半年”的米粮,还有“上等”的笔墨书册。
“原来如此。”李致贤不再追问,转而和颜悦色地与她聊了些慈幼局的日常琐事,比如孩子们如何安置,病情医药如何解决,那间废弃库房是否已修缮利用等等。
孙婆婆起初还谨慎应对,见李致贤问的都是些表面问题,渐渐放松了些警惕,回答也流畅起来。但当李致贤提到那间库房时,她的眼神再次闪烁了一下,只说那库房年久失修,堆放着些无用的杂物,并未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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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致贤心中已有计较,不再多问,安抚勉励了几句,便让她回去了。
孙婆婆走后,李致贤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这婆子言语多有闪烁,尤其是对那间库房和莫名捐赠的掩饰,几乎坐实了慈幼局内有鬼。她口中的“陈米”与木匠听到的“够吃半年”、“上等货”截然不同,显然是在隐瞒真相。
然而,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是,这孙婆婆的表现,虽然紧张,却似乎……并不像是一个参与重大销赃阴谋的核心人物该有的样子。她的慌乱,更像是一种害怕事情败露、影响慈幼局生存的本能反应,而非穷凶极恶之徒的狡诈。
难道慈幼局本身并不知情,只是被茂儿爷利用?还是说,只有少数高层参与其中?
无论如何,库房是关键。
当夜,李致贤换上一身深色便服,未带随从,借着浓重夜色的掩护,亲自来到了南城外慈幼局附近。他没有靠近,只在李福预设的一处隐蔽观察点——距离慈幼局后院一箭之地的一座废弃土窑顶部,借着稀疏的星光和远处慈幼局门檐下悬挂的孤灯微光,凝神眺望。
夜色下的慈幼局,寂静无声,如同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的巨兽。那间备受关注的废弃库房,隐在后院最深的阴影里,不见丝毫灯火,也无人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