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的铁门在朱厚照身后 “哐当” 合拢,刘健扶着冰冷的墙壁缓缓站起。草堆里的霉味混着铁锈气钻进鼻腔,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弯成了虾米,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暗红。
“首辅……” 墙角传来细微的声响,是同牢的小官怯怯的声音,“您刚才跟陛下说的…… 是真的?那箱子书信里,还有更大的秘密?”
刘健没回头,只是望着牢顶的破洞,月光从那里漏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想起成化二十三年,自己刚入内阁时,先帝还是太子,夜里偷偷给他塞了块饭团,说 “先生学问好,以后要多教我”。那时的紫禁城,连风都是暖的。
“秘密?” 他忽然低笑,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苦涩,“这大明朝的官场上,谁没几个秘密?”
“你以为周伦贪那点银子是秘密?谢迁跟宁王递消息是秘密?”
“连你怀里藏着的那半张银票,不也是秘密?”
小官吓得一哆嗦,慌忙把揣在袖里的银票往深处塞:“首辅饶命!我…… 我只是一时糊涂……”
“糊涂?” 刘健转过身,昏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老夫从成化年间熬到弘治朝,见过多少糊涂人?”
“当年万安靠‘房中术’混在内阁,被先帝赶下台时,哭得比谁都凶;”
“刘吉被言官骂了十八年‘刘棉花’,照样稳居相位,临走还捞了三万两;”
“他们哪个不比你我精明?可到头来,不还是落得个身败名裂?”
小官愣愣地听着,忘了害怕:“那…… 那首辅您图什么?先帝待您不薄啊。”
“图什么?” 刘健走到铁栏前,手指抚过冰凉的栏杆,那里还留着历任囚徒抓出的凹痕,“图一个能让文官挺直腰杆的世道。”
“先帝仁厚,可仁厚过了头,就成了纵容。”
“京营的兵油子拿着空饷逛窑子,他说‘算了’;”
“江南的盐商勾结官员哄抬物价,他说‘缓缓’;”
“老夫劝了多少次,他总说‘稳定要紧’—— 可这稳定,是拿百姓的血汗换来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小官捂起耳朵:“现在新皇来了,拿着刀子就砍,以为杀几个人就能治好天下?”
“他懂什么?成化年间的流民之乱,弘治初年的漕运危机,哪次不是靠文官集团捏着鼻子互相妥协才压下去的?”
“他以为掀了这桌子,就能摆上满汉全席?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