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此时,在仙邕泽社南浦学庐教学楼一侧的校长办公室内,气氛显得凝重而微妙。外籍美术音乐教师一渡轩苍茫安静地坐在靠窗的旧木椅上,眼神飘忽不定,时而望向窗外干枯的梧桐枝,时而低头盯着磨损的地板缝隙。他那无处安放的视线,更加凸显出他内向不善言辞的性格,整个人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膜笼罩,显得格外局促和不安。
校长彧数诺茂是位步入中年的男性,即使在常年干旱、物资紧张的年份,他依然保持着圆润的体态,说话的语调也如同他的身形一般宽厚温和。他微微向前倾身,声音沉稳:“苍茫老师,我们真的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非常不理解,你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提出离开呢?”
副校长浅丁坐在彧数诺茂的对面。作为一位中年女性,她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都与校长形成鲜明对比。她身材高挑、举止优雅,声音如同她纤细的身影一样,清晰而尖细:“是啊,苍茫老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突然做出这个决定呢?”
一渡轩苍茫的脸颊微微颤动,肤色在苍白、绯红、深紫再到铁青之间不断变换,像是被内心激烈的情感冲刷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断断续续地开口:“彧数校长,浅副校长,非常感谢你们,也非常感谢学庐……这些年来一直对我照顾有加。说心里话,我对南浦学庐是怀着极深的感情的,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可能在这里一口气任教十三年……”
浅丁连忙接过话,语气急促:“是啊!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学庐上下早就把你当作自己人,当作真正的泽月人了。不光是老师和学生,就连附近村里的老乡见到你都格外亲切。你真的舍得这一切吗?”
一渡轩苍茫的双手不自觉地互相摩擦着,指节有些发白,他低声继续说道:“我……我已经离开家整整十三年了。这些年来因为旱灾持续不断,假期比正常年份多出几倍,但我总不想给学校、给国家添麻烦,所以也只回国了三次。父母年纪大了,爷爷奶奶身体也远不如前,作为儿子孙子,我却不能常伴左右……”
浅丁微微皱眉,声音比刚才更轻柔了一些,却仍带着不解:“你的难处我们明白,学校也一直支持你探亲。甚至你如果现在提出要每年多回去一趟两趟,我们也完全可以商量。可为什么一定得辞职呢?”说到这里,她稍稍压低嗓音,像是试探又像是关切:“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位冬语暖风小姐?你这么着急回国,是要和她结婚吗?”
一渡轩苍茫身体僵硬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沉默地低下头,呼吸变得更重了些。
副校长浅丁见状继续说道:“你确实到了适婚年纪。虽然现在蓝星所有国家因为干旱都号召晚婚和暂时不婚,预防新生儿出现。但我们理解,结婚终究仍是人生大事,尤其是遇上好的姻缘。但结婚并不意味着很快有孩子,所以你根本没必须争着离开啊?你完全可以继续留在学庐教书,我们甚至可以协调课程,让你有更多时间处理私事,丝毫不会影响你们的感情。”
一渡轩苍茫抬起头,目光在彧数诺茂和浅丁之间游移,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在这个时代,人类普遍的怀孕周期在三年左右。此时,分娩若发生在孕期两年左右,会被视作早产,而若孕期延续到四年,则称之为晚产。怀孕满三年,被公认为人生中最重大的事件之一。一旦有人怀孕,整个家族乃至社区都会投入大量资源与精力进行照料,因为无人照料的三年孕期被视为极其艰辛且悲惨的经历。正因如此,丈夫在妻子孕期长期不在身边的情形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在大旱之年怀孕给家族和社会带来的巨大压力是无法想象的,也是对新生儿的不负责任。
面对持续的旱灾,蓝星抗旱救灾委员会以及各国政府不得不采取极端措施。他们大力倡导民众在灾情持续期间尽量避免结婚和生育,并投入巨大资源进行宣传,其力度堪比防火安全宣传。这是因为一旦结婚,便很可能面临生育问题,而在基本生存条件严重匮乏的情况下——尤其是旱灾已进入第六、七个年头——许多孕妇和新生儿因无法获得足够的医疗保障、营养补给和适宜环境而不幸丧生。为了优先保障女性的生存权利,人类社会被迫作出了这一艰难而不得已的选择。
所以这个时候公开提出自己想结婚,也是违背政策与广泛共识的,至少是自私和没有大局观的。作为人类优秀的一分子,一渡轩苍茫他也是不能承受这种指摘的。
这时,彧数诺茂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更加沉重:“苍茫老师,你是知道的,雾老师最近病得厉害,短期内很难返校。现在正缺人代课,如果你再离开,一下缺两位老师,美术和音乐这两门课该怎么办?孩子们的学习不能耽误啊。而且,像你们这么优秀的老师,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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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渡轩苍茫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整个人仿佛成了一名正在受审的罪人,深深地埋下头,手指微微发抖。他一时语塞,根本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这场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