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满室只闻呼吸与杯盖轻碰之声。
锦袋静静躺在众人面前,胭脂丝绦在窗隙透进的斜阳里红得刺目,却无人敢先解那第一重结。
胡雪岩眼角余光掠过席上那一只只纹丝不动的锦袋,心里已如明镜。
他垂下袖口,指尖在衣襟内侧轻轻一勾。
一只暗绣云纹的小皮袋便无声滑入掌心。
袋口微敞,里头银币相碰,发出细不可闻的脆响。
他侧身一步,借着衣袖遮掩,将那袋银币递入乔三爷的暗袋,动作轻得像一片落叶贴地。
“乔三爷,”
他声音压得极低,却仍带三分笑意,
“咱们商队奉命远行,这些货若砸在手里,回去没法交差,您多体谅。”
乔三爷指尖在裤缝处一碰,眉峰几不可察地松了松,却仍旧叹气:
“胡掌柜,实话实说,渭垣胃口小,真吞不下你这许多花样。”
话音未落,胡雪岩袖口又是一抖,第二袋银币像第二条暗河,悄悄汇入乔三爷掌心。
这一次,他连“求”字都省了,只轻轻一句:
“还请三爷给条生路。”
乔三爷掂了掂分量,终于拍了拍胡雪岩的肩,转身进了里间。
屋内只点一盏青釉小灯,灯芯被门风带得摇曳。
乔三爷背手立在灯影里,声音低却清晰:
“渭垣不靠买卖吃饭,靠的是脚力。
南来北往的货,只要经此过,就得用本地的骡马、本地的挑夫。
你明白?”
胡雪岩垂眼拱手:
“明白。
燕赵往后凡过渭垣的货物,一应装卸、转运,皆用渭垣脚夫、渭垣马队,按渭垣规矩抽成。”
乔三爷闻言朗声一笑,灯焰跟着抖了三抖:
“胡掌柜上道!
既如此,待我寻个得空的午后,再带你去见城主。
放心,话我会递到。”
胡雪岩深深一揖,灯光在他低垂的睫毛下投出一弯暗影,像一柄收鞘的匕首,锋芒尽敛。
午后的渭垣城门外,旌旗猎猎,飞尘在烈日下泛着淡金。
渭垣城主身着墨蓝云纹朝服,左右各立一人:
东垣城主披绛紫鹤氅,南岘城主着素白软甲,三双锦靴齐齐踏在朱毯之上,姿态谦谨而气度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