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泰然自若地拂了拂公案上残留的灰尘,然后端坐下来,只取出自己分内那几份薄薄的文书,开始专注地批阅。
太常寺公廨内的那点风波,很快便传到了太常少卿祖孝孙老大人的值房。
这位年高德劭、精通音律典仪的老臣,听着下属的低声禀报,布满皱纹的脸上并无太多波澜,只是花白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并未对王千成的“僭越”之举发表任何看法,也未派人前去申饬或安抚,只是沉默片刻后,取过一份空白的奏疏,研墨提笔,以一贯严谨的笔触,向陛下呈递了一份简明扼要的奏章。
奏章中既未提及王主簿的异常,也未渲染衙署内的微妙气氛,只平铺直叙了一件事:
太常丞韦东霖,已连续三日未至衙署应卯,其所司职事多有积压,恐误祭祀典仪之筹备,恳请陛下圣心裁夺。
这份奏折,循着正常的渠道,很快便与其他紧要公文一同,摆放在了皇帝李世民那宽大的御案之上。
恰巧,今日中书令房玄龄与礼部尚书王珪皆在甘露殿内,正向李世民禀报年底诸项政务及祭祀大典的最后筹备事宜。
李世民听着二人的奏报,随手拿起祖孝孙那本并不起眼的奏折,目光一扫,唇角便勾起了一丝了然又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
他并未当即批示,而是将奏折轻轻递给侍立在侧的内侍张瑾,示意他拿给房、王二人观看,语气轻松地说道:
“二位爱卿也看看,这等小事,竟也闹到朕这里来了。正好,你们也议个章程出来。”
房玄龄与王珪皆是心思剔透之人,接过奏折一看,心中顿时明了。
太常丞缺勤三日,放在平日,最多是吏部考功司按律记录,或是由其直属上官申饬一番,哪里需要劳动陛下亲自过问,更遑论要他们这两位宰相级的人物来“议个章程”?
陛下此举,分明是意有所指。
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判断。
房玄龄是洞若观火,知晓此事背后牵涉的韦、王两家乃至魏王府的纠葛;而王珪更是心知肚明。
这韦东霖,不就是被自家那两个“好儿子”一手给弄得颜面扫地、恐怕连衙门口都不好意思再踏进去的始作俑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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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此刻拿出这份奏折,言语间那丝若有若无的打趣,分明是冲着他王珪来的。
王珪心下苦笑,面上却是一片肃然,他当即离席,对着李世民躬身一礼,声音沉稳中带着恰到好处的赧然:
“陛下,此事……说来亦是老臣治家不严,以致犬子行事孟浪,惊扰圣听,老臣……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