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海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吹过登州城的角楼,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孔有德和耿仲明并肩站在城头,脸色比凛冬的天空还要阴沉。
向外望去,是两幅让他们肝胆俱裂的绝望画卷。
海上,那支幽灵般的黑色舰队,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钢铁长城,彻底封死了他们最后的生路,数十艘战舰不紧不慢地巡弋着,用绝对的实力,宣告着制海权的归属。陆地上,顾昭的大营连绵数里,旌旗蔽日,军容严整得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一排排蓝色的军服和黑洞洞的炮口,在冬日的阳光下,散发着冰冷而致命的气息。
这座曾经被他们视为天堂和跳板的坚城,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座固若金汤的、将他们自己困死在内的巨大坟墓。
“大哥,不然……我们拼死一搏?”耿仲明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甘的疯狂,“城中尚有万余弟兄,还有数十门红夷大炮,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孔有德惨然一笑,指了指城外那片寂静却又充满压迫感的军营:“拼?怎么拼?你看到那些火炮了吗?它们打得比我们的红夷炮远,也比我们的准。前日里,他们只是随意地试射了几轮,就将东门外那座我们用来炫耀武功的石牌坊,轰得粉碎。他们若想,随时可以将这登州城墙,像拆积木一样,一块块地拆掉。”
他所言非虚。顾昭在完成合围之后,并没有急于发动强攻。他深知,攻城战,即便是拥有绝对的火力优势,也必然会造成伤亡。而城里那些身经百战的炮手和技艺精湛的工匠,才是他此行最宝贵的目标,任何一个在巷战中的损失,都是他无法接受的。
于是,他选择了一种更具智慧,也更具威慑力的战术——围城打援,更确切地说,是“围城打心”。
在完成合围的第三天,顾昭下令,麾下炮兵阵地上的二十门12磅加农炮,对准登州城南面一处无关紧要、年久失修的城墙,进行了一次精准的、教科书般的“武力展示”。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二十枚炮弹,以一个近乎完美的弹道,精准地落在了同一段城墙之上。坚固的青石城砖,在连续不断的巨大动能冲击下,发出了痛苦的呻吟,随即,伴随着一声巨响,长达数丈的城墙,轰然垮塌,激起了漫天的烟尘。
城墙上的叛军,亲眼目睹了这如同神罚般的一幕,一个个面如土色,连手中的兵器都握不住了。他们终于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坚城,在对方那恐怖的火力面前,不过是一个一戳就破的蛋壳。
武力威慑之后,真正的攻心战,才刚刚开始。
数以千计的、用弓箭射入城中的劝降信,如同冬日里的雪片,飘入了登州城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