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管、机匣等金属部件,看不出什么明显的瑕疵。
陈九走上前,拿起那支枪。
枪身入手微凉,分量沉甸甸的。他熟练地检查着每一个部件,从枪机护环,到准星的平直,再到枪托与机匣的接合处,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不错。
他拉动杠杆,枪机“咔哒”一声清脆地打开,随即复位,动作流畅,毫无滞涩。
“不容易啊……”良久,陈九才缓缓地吐出这四个字,声音里充满了感慨。
为了这支枪,他付出了太多。
与安定峡谷不同,澳门几乎没有任何工业基础。
南洋虽有华商探明的铁矿石,但陈九的势力范围内,却找不到冶炼优质枪械钢所必需的焦煤。
这意味着,制造这支枪所需的每一块钢材,都必须不远万里,从美国的匹兹堡,通过菲德尔的渠道高价采购,再伪装成普通货物,横跨整个太平洋,运抵澳门。
这其中的成本,高到令人咋舌。
更昂贵的,是设备和人才。
为了建立这条生产线,陈九几乎是将在安定峡谷验证成熟的生产模式,用数倍的代价,在澳门强行复制了一遍。
从美国购买的最新式机床,被拆解成零件,分装在不同的货船里,历经数月航行,才在澳门的码头被偷偷卸下。
而那些技术工人,更是花费了巨大的心血培养。
“这支枪,从第一块钢材进厂,到今天组装完成,耗时十三个月,用掉的银元……”
宋应在一旁低声说道,声音有些干涩,“……怕是足以在香港中环,买下半条街。”
陈九没有说话,他只是用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冰冷的枪身。
半条街,换一支枪。
这在任何一个商人看来,都是一桩愚蠢到极点的亏本买卖。
可惜,这支枪的价值,绝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它代表着一种能力,一种希望,一种能让他的同胞挺直腰杆的力量。
“弹药呢?”他问。
“已经可以小批量生产。”宋应指着桌子另一头的一排黄澄澄的子弹,“铜壳的生产线最麻烦,但总算是攻克了。火药坊那边,芬奇先生派来的学生也已经能稳定地生产出合格的发射药。只是……我们的铜料,和钢材一样,也全靠从美国运,成本……”
“成本不是问题。”陈九打断了他,语气斩钉截铁,
“从今天起,兵工厂所有生产线,全部开动。我要在一个月内,看到第一批五百支枪和配套的一万发子弹。三个月内,这个数字要翻一倍。”
他转过身,看着宋应,
“我们没有时间了。即将到来的,会是一场超乎所有人想象的高烈度战场。我们需要枪,大量的枪。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宋应的心头一凛,他从陈九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巨大压力。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九爷放心,就算把人当牲口使,我也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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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是牲口。”陈九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兄弟们,从这个月起,所有人的薪水,加三成。另外,再从安定峡谷调一批技术工人过来,我们要立刻着手下一步。”
“下一步?”宋应有些疑惑。
“炮。”陈九只说了一个字。
宋应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如果说在澳门造枪是艰难,那造炮,简直就是妄想。
“九爷,”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担忧,
“造炮,和造枪完全是两码事。它需要的,是更大规模的冶炼炉,是能吊装数吨重炮胚的重型设备,是更精密的膛线加工技术……这些,我们目前都不具备。更重要的是,炮钢的冶炼,比枪钢要复杂得多,对焦煤和铁矿石品质的要求也更高。我们在安定峡谷那边,也才刚刚能仿制一些小型的山炮和臼炮,而且次品率很高。在澳门……”
“我知道很难。”陈九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支步枪上,
“但再难,也得做。荷兰人有克虏伯那种后膛大炮,威胁太大。
我们可以从最基础的开始,先仿制美国内战时期的那些老家伙,安定峡谷买了很多,我听说技术上有进展。实在不行,澳门这边也要有制造小型炮的能力。
我们要建立起这个能力,要培养出自己的人才。
这件事,你亲自负责,需要什么设备,什么人,列个单子给我。钱,我来想办法。”
宋应看着陈九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只能将满腹的疑虑咽回肚子里。
“我正在和港督和洋行的人谈判,看看是否能争取一批留学的名额,你可以先行着手挑选一批人才。”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敲响了。一个助手探进头来,低声说道:“九爷,宋总管,赫斯勒教官求见。”
“让他进来。”
赫斯勒,那位曾经在振华学营担任战术教官的普鲁士退役士官,如今已被陈九委任为兵工厂的首席技术顾问。
他为人虽然傲慢,但其深厚的军事工程学识和对欧洲最新武器技术的了解,是整个兵工厂里无人能及的。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长条形的、用上好皮革包裹的枪盒。
“陈先生,”他用带着浓重德语口音的英语说道,微微躬身,算是行礼,
“恭喜。我听说了,你们的猴版温彻斯特终于成功了。速度比我预想的要快一些。”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在他眼中,仿制M1873这种杠杆式步枪,不过是在重复美国人十年前的技术,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