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顾四周,仿佛在审视自己的王国。
然后,他用一种冰冷到极点的声音,下达了一系列命令。
“立刻草拟一份公告,以我的名义,宣布圣佛朗西斯科从即刻起,进入紧急状态。”
“传我的命令给克劳利局长和韦伯上校,授权他们,以及所有警察和海关缉私队成员,在执行任务时,可以无需审判,立即逮捕甚至射杀任何他们眼中的暴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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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他们,我不要俘虏,我只要尸体。暴乱停止之前,我要看到码头铺满尸体。”
秘书震惊地看着他,
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被市长那可怕的眼神吓得把话咽了回去。
“还有,”阿尔沃德的声音变得更加阴沉,“给普雷西迪奥的谢尔曼发电报。告诉他,我,威廉·阿尔沃德,以旧金山市长的名义,正式请求联邦军队介入,协助我们平息这场武装叛乱。”
“华盛顿那边我来解释。”
“市长先生,您之前不是说……”
“我之前说的话都忘了!”
阿尔沃德咆哮道,
“现在,我要让这座城市,变成一个巨大的军营!我要让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无处可逃!我要让他们为我儿子的死,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
他瘫坐在椅子上,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夜幕开始降临,
远方的火光,将半个天空都映成了血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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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基只有十九岁。
一年前,他还是马萨诸塞州一个农场里的小子,每天的工作是挤牛奶和修补栅栏。
但为了给病重的母亲筹钱,他加入了美国海关缉私队,被一艘船运到了这个他只在报纸上听说过的、遍地黄金也遍地罪恶的城市——圣佛朗西斯科。
他从没想过,自己手中的斯宾塞步枪,有一天会对准自己的同胞。
“开枪!自由射击!把他们打回去!”
韦伯上校的命令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每一个士兵的神经。
他们组成了一道薄薄的蓝色防线,身后是城市的安宁,身前是地狱的景象。
暴民像潮水一样涌来,他们的脸上带着疯狂的表情,想尽全力把自己抢来的“金钱”带出这片混乱之地。
“砰!砰!砰!”
弗兰基身边的老兵们开始射击了。
他们面无表情,机械地拉动枪栓,瞄准,扣动扳机。
每一次枪响,都意味着前方的人潮中,会有一个“小人物”像一袋破布一样倒下。
弗兰基的手在抖。
他看到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爱尔兰小子,满脸雀斑,抱着一箱酒,正兴奋地往外冲。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胸口,他脸上的狂喜凝固了,变成了难以置信的困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绽开的血花,然后软软地跪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弗兰基感到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
“你在干什么,小子!开枪!”
一个军士长在他身后怒吼,用枪托狠狠地砸了一下他的后背。
弗兰基咬紧牙关,闭上眼睛,胡乱地朝着人群扣动了扳机。
他不敢去看自己的子弹打中了谁。
他只是一个农场小子,他不是刽子手。
但在这里,在这一刻,没有选择。
“推进!给我向前推进!”
在军官的呵斥下,这道蓝色的死亡线,开始缓缓地、坚定地向前移动。
他们踩过尸体,踩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将死亡的界限,一步步地向码头深处延伸。
死的人越来越多了。
有被子弹击中的暴民,也有被疯狂的人群用石块和铁棍砸死的士兵。
鲜血汇成了小溪,在码头的地上流淌。
仇恨,在枪声和惨叫声中,疯狂地滋生。
暴乱没有被镇压,反而陷入了更大的疯狂。
那些原本只是想抢点东西的苦力,在看到自己的同伴倒在血泊中后,眼中的贪婪变成了刻骨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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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基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躲在一个集装箱后面,用一把老旧的转轮手枪,射杀了一名正在指挥的军士长。
那一枪,像一个信号,点燃了更多人反抗的勇气。
穷酸的苦力舍不得买枪,但不代表码头上鱼龙混杂的帮派没有枪。
自从爱尔兰人“码头帮”陷入混乱,爱尔兰人对码头上的控制越发势微,大大小小的帮派一夜之间涌现,手里拿着黑市和各种渠道买来的短枪,在黑夜里混战。
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冷枪越来越多。
说不清是来自码头上的苦力,还是有浑水摸鱼的枪手躲在人群里“起哄”。
他们藏在仓库的阴影里,藏在成堆的货物后面,像毒蛇一样,不断地狙杀着蓝色防线上的士兵。
推进的脚步,被迫停滞了。
韦伯上校的脸色铁青。他知道,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镇压暴乱了。
这是一场战争。
一场没有明确战线、敌人无处不在的、最残酷的城市战争。
而他,和他的士兵们,这些“小人物”,都成了市长复仇棋盘上,可以被随时牺牲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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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码头区边缘,一栋小楼的二楼窗户后面,阿武面无表情地架着一杆夏普斯步枪。
他身边的地板上,还趴着十几个和他一样沉默的男人。他们不是普通的帮派打手,而是太平天国的余部中招募来的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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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沾过不止一条人命。
透过步枪枪口,阿武可以清晰地看到楼下那片混乱的战场。
他能看到海关缉私队士兵脸上紧张的汗珠,也能看到暴民眼中疯狂的血丝。
他的任务不是杀戮,而是“定点清除”。
刚才,正是他身边的一个同伴,一枪击毙了那个试图组织士兵冲锋的海关军官。
他们的目标,是所有试图恢复秩序的“头目”。
为整个暴乱的蔓延,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阿武对陈九,那个总是穿着一身干净的黑色短打,脸上带着淡淡微笑的年轻人,充满了敬畏。
他不像太平军中的一些将领那样霸气外露,也不像华人社区的大佬一样深沉难明。
但有一个朴素的道理,在捕鲸厂和秉公堂里口口相传,那就是,九爷要做的是什么样的大事。
他脑子笨,不想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当一天兵,就是听一天令,有吃有喝,有钱拿,不被人欺负就行。
跟着九爷打洋人就是了。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传递消息的年轻人,猫着腰,从楼梯口飞快地跑了上来。
“武哥,”他压低声音说,“九爷传话来,让我们立刻撤退。”
“撤退?”阿武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现在正是局势最胶着的时候,他们这支奇兵,还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是的,九爷说,火已经点起来了,水也烧开了。接下来的戏,我们不能再当主角了。我们,该回家了。”
回家.....
是啊,他们在金山,也还有家要回呢。
他打了个手势。
窗边的十几名老兵,悄无声息地收起自己的步枪,检查弹药,然后迅速而有序地从后门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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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阿武带着他的人消失在唐人街迷宫般的巷道里时,旧金山的夜幕,终于完全降临了。
码头上的火光,将整个夜空都染成了诡异的血红色,仿佛天空正在为这座城市流血。
枪声、爆炸声、哭喊声,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
一场由复仇、贪婪和阴谋交织而成的长夜,才刚刚开始。
而那些被卷入其中的“小人物”们,无论是死去的,还是活着的,都还不知道,他们的命运是什么结局。
他们只是代价,只是数字,只是历史车轮下,那一声无人听闻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