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旧梦

九两金 是我老猫啊 2452 字 13天前

洗衣妇王氏扯着小阿梅挤到前排。阿梅踮着脚,看匹靛青洋布从木箱里的盖子里露出来,上面还有花纹,十分漂亮。

人群开始沸腾欢呼,把下船的人围在中间,一边七嘴八舌地关心,一边又忍不住挨个看带回来的货物。

十几个南滩渔民正麻利地帮着从货仓里面搬运,直到看见里面把修船工坊的烂船拆完剩下的蒸汽锅炉还有其他机器构件,有人低声嘀咕:“九爷连火轮船都打烂了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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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最后踩上栈桥,他有些难以面对那些寻找着死去的人的眼神,一直躲到后面。

带出去的人没有带回来,甚至尸骨都焚化在荒原,尽管经历无数次,还是难以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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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伯率先走到了他身前。

老人枯瘦的手抓住他胳膊,力道大得吓人,在他身上摸了几下:“又见红?”粤语混着烟味喷在脸上。

“只是擦损点皮……”

“仆街!当自己铁打?走时的刀伤都还未埋口......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老兵看出了他心底的迟疑和难堪,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嗬!嗬!”哑巴仔突然从人堆里窜出来,挤在了他身边,扬起小脸,深陷的眼窝旁,那个孤零零的眼珠子把他上下打量了一个遍,孩子喉咙里滚出半声呜咽,像是终于确认陈九没抛下他们去赴死。

“这小子….你走了之后,日日同我耍盲鸡啊(他天天跟我闹别扭呢)。”

陈九蹲下身子,摸摸了他的脑袋,看着他直勾勾望着自己的眼睛,却没从喉咙里吐出一句重逢的喜悦。

最后只是牵起了他的手,同往日一样。

骂声被海风卷碎在浪涛里。陈九望着绵延的火把长龙,捕鲸厂旧部后头跟着新收留的三百多流民。

他们多数也都来了。

有从铁路工地逃出来的,有参与罢工的,有太平军旧部,还有满脸稚气的偷渡少年。

“睇乜春!帮着落货啦!!”

张阿彬的吼声散开一群瞧新鲜的人。

这船老大裤腰别着刀,指挥人搬货却像排兵布阵:“机器零件搬去东头工棚!阿福带后生仔去指路!布匹交给洗衣妇的阿姐!”

一群船上的鬼佬看得目瞪口呆。他原以为这帮华人卸货会像萨克拉门托码头那些爱尔兰人般混乱,谁知不过半盏茶功夫,货堆已按用途分得清清楚楚,挨个抬走。

最让他心惊的是那几个抬枪箱的汉子,他们摆弄步枪的架势,分明是在常年舔过血的。

小哑巴突然扯住陈九,孩子另只手指向海面,一大片的渔船正在夜潮里起伏。

船头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起,数量比起之前不知道多了多少。

陈九忽然觉得眼眶发烫。他想起之前带着大家伙,几十个老弱残兵逃到这片荒滩的捕鲸厂时,阿萍姐蹲在发臭的灶房里熬粥,阿昌叔和梁伯指挥着挖沟立围栏。如今竟真从烂泥里挣出个避风港。

“且看金龙出浅滩……”

陈九退到远处的阴影里,摸出最后一块硬糖塞进嘴里。古巴带来的蔗糖早化了形,甜味在嘴里漫开。他望着火把下攒动的人头,不让自己再去想普瑞蒙特里站的雪。

他攥紧衣襟下的柯尔特转轮,象牙枪柄早被体温捂热。

他知道这片刻安宁就像浪尖的泡沫,还有很多吞噬人命的黑暗在外面虎视眈眈。

但至少今夜,他能在一大片的渔船边睡个踏实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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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生仔骨头轻了?连路都走不直!”

老人骂骂咧咧拖着人往村中心走,鞋底碾过碎石滩咔咔响。

陈九由着他拽,连日奔波的疲倦从脚底板漫上来,连眼皮都坠着秤砣。

“吱呀……”

新盖的木板屋撞进视线,松木茬子还泛着黄。

梁伯一脚踹开门,里面是一股子松脂混着干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