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是缴获的马,现在专门拉车。”
“你们这是要......”
“要告诉所有人,我们不是咸鱼任人宰割。”
陈九扯开自己的羊毛外套,给张阿彬看自己腰间的转轮手枪,
“任他来犯千百回,自有火铳钢刀候着。”
“渔家儿郎淌的血,终要化成腌鬼佬的盐卤。”
张阿彬怔怔不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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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拉开一个鲸油桶,示意他坐。
两人就着稀罕日头坐下,海面碎金跃动晃得人目眩。
陈九看着海面,再次开口。
“初时只想置办几艘舢板、寻个铺位。”
“领着兄弟结网捕鱼,拉着马车往市集贩鲜。”
“但是昌叔提醒了我,这营生早不是糊口这般简单。折在我们手里的红毛番,尸首都能填满半艘大船了,早已经是不死不休。”
“既开了兵衅,便该挣个江山!三藩岂止这几条破船?多少乡亲在番鬼地界讨食,咱们不杀将过去,早晚教人端了老巢!”
“要打,就要彻底打疼他们。”
“红毛番把持了六个码头,一个鱼市。事后我才知道,码头帮的头目被我们斩死在这里,既然如此,就先从码头帮开刀!”
“南滩他们人多,我们站不住脚,就先把人和生意抢过来。”
“番鬼势大又如何?此地荒滩一片,潮汛自有数不清的渔获。筑屋结寨、开埠立祠,造个华人渔港岂不胜过寄人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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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阿彬的胸膛剧烈起伏,无法抑制,喉间也是一阵腥甜翻涌。
陈九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烧红的铁锚,狠狠烙在他那被苦水腌了二十年的肝肠上。
“筑屋...立祠?”他说完笑了一声,慢慢开始恢复之前懒散的样子,“咸潮腌得骨头都酥了,拿甚物事与番鬼争?”
咸风卷着旧事扑面。
红毛打手当街踹翻鱼篓,会馆师爷克扣船资,同乡老渔头自绝,吊死在桅杆的血渍……
他看似平静,手指头却深深抠在身下木桶的边缘,青筋暴起,却抠不净这些年吞下的腌臜气。
张阿彬的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乱麻。
陈九的话语像一把火,点燃了他内心深处埋藏已久的不甘与渴望。
那些话击碎了他长期以来的绝望与麻木。他死死盯着海面,几度想让自己变得冷静。
“谈何容易…”呢喃散在浪沫里,他忍不住咳嗽。
金山湾四载春秋早教会他,华人在此连喘气都低人三分。当年会馆在码头派人招揽他当打仔时,他也如今日一样激动,毫不犹豫应了差,岂料这手斧砍了半年,却没见过一个白鬼的血,刃口沾的全是乡亲的血食钱。
只见到面前的同胞在自己眼里瑟瑟发抖,恭恭敬敬地奉上一份血汗。
他倦了,索性重操旧业,拉着兄弟出了海,每日只是跟咸腥作伴,能混一日是一日,却未曾想过,在他不知道的角落,已经有年轻的后生仔做下了好大的事,已经开始琢磨着如何从鬼佬嘴里撕肉。
这让他恐惧、紧接而来的就是迷茫。
之前的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如何就选择了浑噩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