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已经寄钱回去,他突然发现自己也许可以任性一下。
桅杆上惊起的灰鸥掠过天边,黄阿贵咧嘴笑着,黝黑皲裂的脸在阳光下皱成一团。
这个精明圆滑的苦力也有一套自己的价值观,他不想加入会馆欺负同乡,也不想进厂进码头听洋人的鞭子使唤。
既然有人管一口热饭,还有正经行当做,那谁就是自己的衣食父母,要是肯再拍着他的肩膀,叫他一声老黄,那自然抄起枪来干特娘的。
他是半道加入,比任何人都更珍惜自己当下的处境。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他还要干!
“老黄,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了。”
“哎哎,好的好的。”
——————————
刚才的热血退去,迎之而来的是深深的后怕。
十四五岁的卖鱼仔浑身颤抖,被妇人拽过来按头鞠躬,话里还混着哭腔:“多谢,多谢!”
少年十四五岁的面孔,身体却因为长期缺少营养很矮小,像一个大头娃娃。
他哆嗦着,却在母亲臂弯里偷眼打量陈九别回腰间的转轮手枪。
那让爱尔兰人手脚僵硬的铁器,正和他梦里期望拥有的东西一模一样。
陈九弯腰把倒地的鱼篓扶正,抓起地上的海鱼就往筐子里扔。
“这位爷,哪能让您干,脏。”
“我来吧,我来吧。”
陈九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不妨事,我在老家新会也是打渔的。”
妇人却有些不信。
他从地上的污水里捡起遗落的硬币,想要塞给面前的女人,卖鱼妇人却往后缩了半步,
“这些钱留给爷当平安银吧...”
陈九一时沉默,黄阿贵的笑声突兀地打破了这突然沉郁的气氛,
“阿婶你糊涂了?”
“留着吧。”
——————
担心着遭人围堵,他们很快就离开鱼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