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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公堂那位老郎中眼角剧烈地抽搐着。
他一把扯过身边汉子的衣襟,压低声音嘶吼道:“快!去总堂禀告……”
他的尾音,被远处突然爆发的一阵凄厉哭嚎吞没。
那汉子翻身上马时,一双手抖得连缰绳都几乎握不住。
眼前的景象太过惨烈,震得他心神欲裂,口不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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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浑身脱力,将三位医师送进炼油房后,便一个人瘫坐在院子里的木桩子上。
他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实在不愿再去看那屋里死气沉沉的画面。
院子另一头,几块木板在盐碱地上搭成简陋的火葬台,里面并排躺着已经断了气的兄弟。
天气潮湿,尸身放久了,怕是要腐烂。
客死他乡,入土为安是奢望,只能按老家的规矩,燃起一把大火,送魂灵归乡。
“老哥几个,借个火路,上路吧。”
梁伯垂着眼,沙哑地念叨着,手中的火把掠过尸体脚下洒满了油的木头。
“轰——”
火焰窜起三丈多高。
阿昌突然“咔”地一声掰断半截长矛,奋力扔进火堆,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六子!接住兵器!下面有白鬼敢拦路,就砍死他们!”
那个上个月才刚学会使矛的十七岁惠州少年,转眼间,已在烈火中化为一道焦黑的轮廓。
黑人卡西米尔单膝跪在火堆西侧,沉默不语。
医师带来的那个小药童,正缩在屋檐的阴影下发抖。
他刚才想帮忙,却因双手抖得太厉害,被赶了出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送葬,没有棺材,没有哭丧棒,连孝服都是用染了血的床单临时改的。
“兄弟伙……”
陈九忽然站起身,用沙哑的新会方言,对着熊熊燃烧的火堆说,“等烧完,我就送你们的骨灰上船。”
他像是为了给自己打气,一脚踢开滚到脚边的半颗头颅,无力地补充道,
“返屋企啦……”(回家啦....)
“九哥……”
接生婆王氏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一把拽住他的衣袖。
“南哥……南哥走前话……”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在烈火的噼啪声中时断时续,
“他话……想埋在这里,陪住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