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整个淮安城灯火辉煌,画舫笙歌。
周边卫所新军接到密令的精锐兵马,已化整为零,趁着夜色悄然进入指定位置,控制了各城门、要道以及漕运码头的关键节点。
隐龙卫的暗探则如同鬼魅,无声无息地穿梭于街巷之间,牢牢锁定了所有目标人物和重要据点。
一张天罗地网,已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张开。
漕运总督衙门后堂那间奢华的书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潘汝桢,这位正二品的漕运总督,身着便服,此刻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铺着厚绒地毯的书房里来回踱步。
他年约五旬,身材微胖,面皮因常年养尊处优而显得白净,但此刻却眼窝深陷,脸色灰败,平日里保养得宜的胡须也显得有些凌乱。
书案上摊开的文书,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墙角那座昂贵的新式自鸣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敲在他的心坎上。
“消息确切吗?京里……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垂手侍立在一旁、同样面色惶惶的心腹师爷。
师爷苦着脸,低声道:“东翁,京城传来的最后消息,只说陛下南巡队伍确在山东,但具体行踪不明。
朝中几位阁老也未有只言片语传来。徐州那边……‘混江龙’派去的人失手了,还折了几个好手,那个‘钦差’……怕是来者不善啊!
而且,下官总觉得,这淮安城里,似乎多了不少陌生面孔,码头上也安静得反常……”
潘汝桢踉跄一步,跌坐在那张花梨木太师椅上,喃喃道:“怎么会失手……‘混江龙’不是保证万无一失吗?那可是他手下最得力的死士!这下完了,打草惊蛇……”
他猛地抓住师爷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肉里,“那些东西……账册,还有地窖里那些银箱,都转移出去了吗?还有城外的仓库……”
“正在办,正在办!”师爷吃痛,连声道,“但数量太大,一时难以尽数运走,而且……而且码头和城门似乎都有些不寻常的动静,像是……像是多了不少生面孔的兵丁,盘查也严了许多。”
潘汝桢如遭雷击,浑身一软,瘫在椅子里,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完了……全完了……”
他忽又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眼神中闪过一丝疯狂,“不对,京里那位……那位贵人不会不管我的!我每年孝敬他那么多天启银元,他不能见死不救!你再去信,加急!就说……就说我愿意献出大半家财,只求保我一命!”
师爷看着状若癫狂的东家,心中哀叹,到了这个时候,还指望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真是昏了头了。
那位“贵人”此刻只怕正在忙着撇清关系,哪里会来捞你这艘即将沉没的破船?但他不敢多言,只能低声道:“东翁,眼下还是想想如何应对吧,或许……或许那位观察使只是路过,查不到什么实质……”
潘汝桢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那精美的藻井,仿佛看到了自己官帽落地、身陷囹圄的惨状,喃喃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沾那漕帮的火器生意,利虽厚,这是抄家灭门的祸根啊……”
然而,他的侥幸心理,在次日辰时三刻,被彻底击得粉碎。